第二卷 帳中香 第30章 倚劍誰家少年郎(30)

阿原眼皮又澀又沉,說道:“算了算了……你就跟姑姑將就一晚吧!”

景辭道:“嗯,不用管她。你若困了,趕緊睡吧!”

阿原打著呵欠,說道:“當然困……也不知長樂公主明天還會有什麽餿主意。若是她命我劈柴,你陪我一起劈吧!”

景辭道:“好。髹”

孤伶伶的一個字,依然是日常清淡得聽不出任何感情的語調,偏如一注幽泉般無聲沁入心間,清甜清甜的,遂連五臟六腑都似被熨過般舒坦,醺醺然說不出的愜意。

阿原的睡意便不知被掃到了哪裏,擡眼怔怔地看著景辭。

景辭沖她淺淺而笑,擡手替她蓋好被子,說道:“快睡。”

屋中並未點燈,但阿原居然能借著窗外投入的素月柔光看清他唇邊的淺笑,看到他眸心的輝彩,以及他替她拉起被子時修長的手指。

臥房裏隨後一直很安靜,只有小鹿因不習慣與陌生人同宿,在地鋪上輾轉反側著,不時發出細微的聲響,只是懾於知夏姑姑之威,她連夢話都不敢說了。

阿原沒聽到床榻上的景辭再有任何動靜。

他那樣的性情,不論睡著還是沒睡著,應該都不容易讓人看出他的動靜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原實在困得不行時,才漸漸睡去,眼前兀自晃著景辭修長的五指。

那五指白白凈凈,輕叩在案板上,伴著他微含慍怒的清冽聲音:“誰讓你學這切鲙了?”

有少女委屈答道:“姑姑說你最愛吃切鲙,我卻只能等著你做給我吃,失了女兒家的本分。”

他冷笑,斥道:“你倒是聽話!可如果你學得會,還用我費事去做?”

少女仿佛在滴著淚,卻倔強地一片片繼續去切魚片時,他拍開她裹著紗布的纖細手指,聲音卻柔軟了許多:“……算了,就算我喜歡做給你吃好了。”

他的手靈活利索地抓起菜刀,卻不忘用嘲諷的口吻損她道:“讓你剁鯉魚,沒讓你剁手指……呆成你這樣,也不容易……”

少女慢慢止住啜泣,出神看他切割魚肉時均勻擺動的雙臂,纖白的手顫抖,猶豫著欲要張開臂膀,擁向他的腰肢,尋求他的安撫。

忽有“轟”的一聲劇響,宛若巨雷當頭劈過,又似誰在厲聲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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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驚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只覺心口怦怦亂跳,滿背的熱汗已濕漉漉地粘著中衣。

舉目看時,窗口已然微微露白,並無風雨聲,更無巨雷聲。

屋中一片靜謐,連小鹿都已沒再翻來覆去,應該睡得正沉。

阿原大口的喘息慢慢平定,汗水也漸漸漸地涼下去,但胸中卻始終有一塊滾燙得厲害。

切鲙,她和景辭切鲙,並不只是幻境或夢境。

連景辭都承認過,她曾在切鲙時弄傷了手指。

那個委屈卻倔強的少女,分明就是她;而活得張揚肆意的原清離,幾時這樣委屈地活過?夢中之意,是被知夏姑姑訓斥,怪她蠢笨,不會做切鲙,要勞景辭動手?

阿原很想否認,但夢中景象歷歷在目,分明就是親身經歷。可若是往細裏深想,依然腦中陣陣疼痛,電光石火間再無法抓住一星半點確切的場景。

她定定神,披衣而起,繞過小鹿和知夏姑姑,繞過屏風,慢慢走到景辭跟前,借著迷蒙的月光仔細看那張第一眼看來便覺異樣熟稔的面容。

他們有著過往,可那到底是怎樣的過往?

而表面風光無限左擁右抱的原大小姐,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往?

到底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曾那樣小心翼翼地活於知夏姑姑的陰影之下?

沒錯,她感覺得太清楚,夢中的她,是如此敬畏忌憚著知夏姑姑;而景辭居然不曾為此責怪知夏姑姑,也完全不曾安慰她,只是悄然替她做完知夏想讓她做的事。

在她受這些委屈時,原夫人在哪裏?小鹿在哪裏?她為何有那種除了景辭便仿徨無依的孤淒感?從她目前所得到的記憶裏,她就是個連廚房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的尊貴小姐,又怎會被完全不相幹的知夏姑姑教訓?

阿原怔怔地看了片刻,手上忽然一熱,竟已被景辭牽住。

他已睜開眼來,低低問道:“看夠了沒有?”

聲音極輕,卻無半點慍怒。

他的目光如月光般柔和,唇角不覺間彎著一抹極溫柔的淺笑。

阿原還未及答話,身後“啪”的一聲屏風倒地,隨即傳來知夏姑姑的厲喝:“半夜三更往男人床.上爬,真是恬不知恥!”

阿原、景辭俱是意外,還未及說話,剛踹倒屏風坐起的知夏姑姑身後,驀地跳出一個瘦小卻矯健的身影,卻是小鹿不知什麽時候也醒了。

她一擡手將棉被蒙住知夏姑姑頭臉,騎到她的腰上揚拳便打,高聲尖叫道:“死虔婆,老賤人,人家夫妻恩愛關你個屁事,一張賤嘴天天吃屎的嗎?看姐姐我打爛你這張比屎還臭的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