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鴛鴦譜 第02章

景辭竟已聽到,一邊令輿夫照舊把墳墓填上,一邊問道:“他謝你什麽?謝你挖出他瞞天過海、包庇重犯的證據?”

阿原明知左言希謝她,只是因為她終究不曾告訴景辭,他就是那個意圖在涵秋坡殺她的黑衣殺手。

一邊是沒過門的妻子,一邊是救過性命的好友,若她說起,景辭必定惱恨之余,必定為難佐。

想景辭傷病在身,不宜著惱;何況左言希很了解他的病情,日後多半還需仰仗他來診治渤。

權衡利害後,阿原也不願追究此事,遂閉口不提。見景辭問起,她便道:“左言希庇護姜探,想必也心虛得很。應該是謝我點破此事,解了他心結吧?“

景辭“哦”了一聲,也不知信還是不信。

阿原忍不住又問:“那個蕭瀟為什麽不把左言希交給官府處置,反而大費周章親自將他押回京城?”

景辭眺著左、蕭二人離去的方向,到底答她道:“蕭瀟是皇上的影衛,只聽皇上一人吩咐,也只對皇上一人負責。有時,他也會代皇上出面,暗中處理一些比較私密的事。當然,若是影衛行動時有甚不妥,犯下過錯,也只能由皇上一人處置。”

“這和左言希有什麽關系?”

“言希也是皇上的影衛。”

“……”

重新掩好墳墓,景辭等正準備離開時,那邊山道上忽然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舉目望時,阿原已禁不住叫道:“是朱繼飛!”

眼前的朱繼飛依然年輕俊秀,眉宇間依稀看得出往日溫雅斯文,可他質地華貴、做工考究的衣衫上盡是淩亂的褶皺,四處是蹭擦的,看著倒像剛在野外囫圇睡了一覺。

但很不和諧的是,他的頭發上雖有一兩片枯葉,卻梳得齊齊整整,用一根鑲著明珠的銀簪仔細綰著,紋絲不亂。

他的步履很是踉蹌,中途還摔了一大跤,卻飛快爬起,也不曉得去撣身上的塵土,更無視景辭等人的目光,徑沖向那墳墓。

“探兒,探兒!”

他雙眸閃亮,笑容溫暖,呼喚心上人的名字時輕柔多情,完全不像失心瘋的人。

他凝視著墓碑,指觸小心翼翼地撫著姜探的姓名,柔聲道:“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必定會來找我。可你為何總在我睡著的時候找我?我想醒著時好好看看你。”

他的手很幹凈,只有方才摔跤時沾上的泥土。但他左腕似受過傷,用一塊帕子包紮著。

景辭走向前,問道:“你既然過來看她,為何會睡著?”

朱繼飛便抓起頭,很快將齊整的發髻又抓得幾分淩亂。他納悶道:“是呀,我為什麽會睡著,為什麽會睡著……若我不睡,便能見到探兒了!”

他將手探入懷中掏摸片刻,竟摸出一個沾著血的瓷瓶來。他溫柔看著墳墓,說道:“不過也不妨事的,探兒你看,我又帶靈鶴血來了……你說這個配藥有用,我以後看到靈鶴便取它們的血來給你,可好?”

但朱繼飛瘋了那日,便已將朱蝕所養的鶴殺得幹幹凈凈,朱府哪還有鶴?也不曉得是廚房裏雞鴨還是園子裏的鴛鴦倒了黴,被瞎了心智的二公子當作靈鶴砍了放血。

阿原的目光,卻已凝注在朱繼飛左腕包的帕子上。

她上前,握住他手腕,含笑問道:“你手怎麽受傷了?誰給你包紮的?”

朱繼飛茫然,“受傷?包紮?”

他不解地看向腕間的帕子,用力扯了幾扯。

阿原伸出手,指尖靈巧地撥了撥,那帕子上的結便松散開來,露出朱繼飛腕上一道傷痕。

傷口被清理過,血跡已凝固,看著不像是剛才受的傷。從朱繼飛手中的“鶴血”來看,多半是他殺雞宰鴨時誤傷了自己。

朱繪飛待弟弟甚好,若是發現,應該會讓人替他包紮,但決計不可能用尋常的帕子包裹傷口。

阿原將帕子一抖,已將帕子舒展開來,卻是質地上好的一方絲帕,一角繡了朵雪白的繡球花。

如此素凈的帕子和刺繡……

阿原心頭一跳,低聲道:“阿辭,我記得先前姜探住的院裏便有繡球花。”

景辭驀地轉頭

tang,掃向朱繼飛奔來的方向,然後上前拍了拍朱繼飛的肩,溫聲道:“二公子,你看,姜姑娘並沒應你,或許還沒回來吧?方才你睡在哪裏?或許她只是一時走開,這會兒又回去等著你了!”

朱繼飛一呆,居然聽懂了景辭的意思,忽高聲叫道:“探兒,探兒,你別走,別走,我……來了,來了……”

他捏緊瓷瓶,返身往來路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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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繼飛雖然瘋傻,但關系到姜探時,半點也不糊塗。

他很快奔到山側一塊大石後,呆呆地四下張望,尋覓著他心上人的蹤影,高聲叫道:“探兒,探兒,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