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龍劫 錦繡芳時太匆匆(二四九)

雖收到了廿七的信,但這晚阿原還是睡得很不好。

一忽兒母親的臉,一忽兒知夏的臉,交替著溫柔笑意和惡毒詛咒,令人時寒時熱。

混亂的刀兵聲裏,有火光沖天而起,迅速燎入屋中,燎向她的面龐,燙得她驚坐而起時,正見有人破開火光沖來,喝道:“阿原,醒醒,有敵來襲!”

阿原猶似身在夢中,耳中已聽得小壞在窗外驚恐地扇動翅膀,下意識地先抓了枕邊破塵劍拔出。

薄而冷的鋒刃已被火光映得寒光四射,正照出慕北湮冷沉驚怒的臉龐。

他亦執劍在手,沖過來拉住阿原叫道:“別怕,我帶你沖出去!”

話未了,腦後傳來刀劍破空的銳響。他忙扭頭看時,正見破塵劍堪堪擊落一支疾射向他的燃著火的飛箭。

慕北湮轉眸看到阿原黑亮的眼睛、緊抿的唇角,才知自己死裏逃生一回,遂笑道:“罷了,你帶我沖出去!”

阿原仿佛又看到當日燕國皇子奪儲之爭時的血火交織,眉眼愈發堅毅,抓過屋中的花瓶,在兩條手巾擊破,看瓶中的水潤濕了手巾,迅速抽出一條遞給慕北湮,自己抓過另一條掩住口鼻,喝道:“走!”

屋外已四處冒起熊熊火焰,兀自有燃燒著的飛箭不斷射入,連這邊的門窗也已被燒了起來,隱約聽得外面陣陣的廝殺聲。

已有慕北湮的兩名貼身侍衛掩著口鼻沖過來,叫道:“王爺,快走!這些匪徒逢人就殺,身手又高明得很,咱們……不是對手。”

阿原奔到窗口眯著眼睛匆匆一瞥,已由不得驚心。別院裏這點人手何止不是對手?對方來勢兇猛,且人數眾多,對著沉睡中的鄉間別院,分明就是一場屠殺……

所幸者,他們在此處雖為阿原養傷,但有均王在,正屋必定要安排均王居住;均王對景辭身世心知肚明,也有心化解上一輩恩怨,邀景辭一同住於正屋,阿原、慕北湮等則住於廂房之中。

如今正屋首當其沖,且均王尚留了部分人手留守,此時正與襲擊者交鋒,兩側廂房的防守便相對薄弱許多。二人看前院襲擊者極眾,火勢也越來越猛,燎得滿臉生疼,忙用濕手巾捂住口鼻,提劍擊破後窗,匆匆躍出煙火彌漫開來的屋子,落入廂房後的夾道。

這夾道可通往前院和後院,但入夜後門戶都已下鎖關閉,夾道中只有兩名黑衣人留意著動靜,聞聲飛奔過來察看時,阿原、慕北湮一人一個迅速劈倒,再不容他們發聲求援。

院內已火光燎天,嗶剝聲和廝殺聲震耳欲聾,夾道中的慘叫居然被忽略過去。

幾人沿著夾道向後院奔去時,阿原頓身從門縫間又瞧一眼正屋那邊的沖天大火,脊背上的那層汗意愈盛。她向慕北湮嘆道:“他們要殺的,並不是我們。”

慕北湮也已悟了過來,冷笑道:“當然也是我們!既然跟均王、端侯走得近,順手一刀解決後患再好不過!”

二人出身高門,對京中各路人馬都還熟悉,與對手一交鋒,便已看出襲擊者絕對不是什麽匪人,而是訓練有素的官兵。以其身手而論,極可能是來自京中的禁衛軍。

禁衛軍直接受命於梁帝,而梁帝當然不會對均王或景辭下手。

可梁帝居然無法掌控,讓禁衛軍殺向了皇子,這意味著什麽?

夜風夾著炙熱的煙氣和新鮮的血腥味撲來,不久前還悠閑得宛若世外桃源的別院已成人間地獄。

阿原等已無暇細想,仗著已在別院住了些日子,對地形還算了解,明知正門和角門必有人被圍堵,當機立斷借著夜色掩護沖向後院,攀上墻邊的老榆樹,借勢躍過墻頭,飛落於別院外,帶著緊隨他們的兩名侍從,奔向坡上的樹林。

而襲擊者顯然不知道均王和景辭已然回京,目標更多放在正屋,只將正屋出來的人影團團圍困,阿原等居然順利脫身。

小壞似已被大火驚到,此時再不敢張揚,小心地半斂翅膀,緊隨阿原等潛行。

阿原見它驚悚模樣,心念轉了轉,失聲道:“莫非來的又是馮廷諤?”

敵人都燒到門上了,小壞遲遲不曾示警,本就有些蹊蹺。它在馮廷諤手上吃過大虧,獨對他畏若猛虎,避之唯恐不及,驚恐之余一時噤聲才該是意料中事。

慕北湮聞言不由頭皮發炸,“他……和禁衛軍一起殺了過來?那宮裏……”

阿原捏緊劍,聲音已有些虛浮,“只怕……變天了!”

慕北湮失聲道:“那皇上……”

阿原咬牙道:“還有我母親。她……當真在宮中伴駕嗎?為何廿七叔沒在她身邊?”

二人雖說著話,阿原倒也能辨識路徑,一路領著慕北湮等人,飛快穿過荒草和密林,奔出了頗遠,方四處觀望著逡巡起來。

慕北湮擦著汗,奇道:“你在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