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長路 【乍寒】(第2/4頁)

“小郡主有何事?”我一怔,原以為是錦兒有所怨言,卻不料是孩子有事。

阿越蹙眉道,“蘇夫人原說小郡主感染風寒,不讓人探視,奴俾唯恐王妃擔心,便執意看了看小郡主……”

“如何?”我蹙眉問道。

她遲疑片刻,露出茫然神情,“奴俾似乎覺得,小郡主的眼睛竟似瞧不見人。”

我一驚非輕,立刻站起身來,一面傳喚禦醫,一面吩咐車駕往景麟宮而去。自從錦兒被禁足,我就再沒有踏入景麟宮,更沒去看過她和那孩子。每每想到她那日的言行,便覺得心寒煩亂,再也無法將她當作昔日的錦兒,怎麽看都是一個陌生的蘇夫人。至於她與子澹的事,我至今不知,也永遠不想知道。

踏入景麟宮,錦兒已聞訊迎了出來,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而至,神色冷淡且慌亂。我無意與她寒喧,直言探望小郡主,命奶娘立刻抱了小郡主出來。錦兒臉色立變,慌忙說道,“孩子剛剛睡下,切莫將她吵醒了!”我蹙眉看她,“聽說小郡主感染風寒,我特地傳了禦醫前來探視。難道孩子病了這麽些天,夫人一直不曾傳喚禦醫?”錦兒臉色發白,低頭不再說話,手指卻狠狠絞緊。見她這般神色,我越發生疑,正欲開口,卻見奶娘抱著孩子從內殿出來。

錦兒搶步上前欲奪過孩子,卻被阿越攔住。奶娘徑直將孩子抱到我面前,我遲疑了下,接過那兀自熟睡的孩子,心中頓時百味莫辨。這是我第一次抱著子澹的孩子,一想到這孩子身上留著和子澹同樣的血,我便不知該歡喜還是心酸……子澹,他終究還是我心底一處觸不得的裂痕。

懷中女嬰有一張秀氣可人的小小面孔,沉睡間似一朵含苞的蓮花。我靜靜看她,心中漸覺柔軟,不由伸出手指輕撫她粉嫩臉頰。她小嘴微張,嚶嚀有聲,慢慢張開了眼睛。纖長睫毛下,那雙大而圓的眼睛木然望向我,眼珠一動不動,原本該是烏黑的瞳仁裏,竟蒙上一層令人心驚的灰。

她似乎察覺出這是一個陌生的懷抱,頓時哇的一聲哭出來,四下扭頭尋找母親,那雙眼睛始終木然,不曾轉動一分。

我擡眸看向錦兒,手足陣陣發冷,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這孩子分明已經盲了,她的母親卻絕口不提,更不讓禦醫來診治!

“孫太醫,你當真瞧仔細了?”我盯著伏跪在地的禦醫,冷冷開口。

沉寂如死的內室,左右都已屏退,奶娘抱走了哭鬧的小郡主,只剩禦醫和我的貼身侍女。孫太醫是宮中老人,閱歷深厚,天大的變故也見識過,此刻卻匍匐在地,面色鐵青,僵了半晌才回稟道,“王妃明鑒,微臣雖愚鈍,這般淺顯症狀尚不至於看錯!小郡主的眼睛的確是被人下藥灼傷,以至失明!”老太醫的語聲也因憤慨而顫抖——下藥灼傷,這般殘忍的手段簡直駭人聽聞,誰會對一個未滿周歲的女嬰下此毒手?。

“是什麽藥,可還有救?”我咬了咬牙,心中的憤怒如烈火騰起,不可抑止。

孫太醫須發微顫,“此藥只是極常見的明石散,但下毒手法十分殘忍。照傷勢看來,應當是以藥粉化在水中,每日滴蝕,漸漸造成灼傷,並非陡然致盲。所幸眼下發現得早,小郡主尚有微弱知覺,及時救治,或許還能留存少許目力。”

這樣的傷即便治好也是半盲,這孩子的一雙眼,竟是就此廢了!我默然轉身,陡然拂袖將案上茶盞掃落在地。

明石散是宮裏最常見的藥散,每間宮室都會用來摻在薰香之中,以避蚊蟲。這藥散清香無毒,雖可驅散蟲豸,對人卻無大礙。然而誰又想得到,將藥粉化在水中滴眼,卻可以緩慢灼傷眼眸,致使眼珠毀壞,終生失明!即便是兩軍陣前,面對流血驚變,橫屍當場的慘況,也不曾令我如此驚駭憤怒。

什麽人,對一個小小嬰孩有這樣深的怨恨,竟能在侍衛森嚴的景麟宮下此毒手,更在我的眼皮底下公然傷害子澹的女兒!

“來人!”我冷冷回頭,一字一句道,“即刻封閉景麟宮,但凡接近過小郡主的宮人,一並刑囚!”

景麟宮內侍衛、宮人連帶雜役,一並被囚禁在訓誡司,近身服侍小郡主的宮女和奶娘,全都跪在殿前,由訓誡司嬤嬤一個個審訊。悲泣慘呼之聲,透過屏風傳來,一聲聲清晰入耳,如尖針直刺人心。但凡宮中之人,無不清楚訓誡司的手段,落在那些嬤嬤手裏,比死亡更加可怖。

我端坐椅上,不語不動,冷冷看著跪在跟前的蒼白婦人。這個鬢發散亂,神情恍惚的婦人,就是與我一起長大,曾親如姐妹的錦兒嗎?

她跪在跟前已經近一炷香時間,仿佛變成啞巴一般,死也不肯開口。

暉州失散之後,到底經過了些什麽,讓昔日巧笑嫣然的錦兒變成了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