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長路 【悲歡】(第2/4頁)

儀仗煊赫,扈從嚴整,長驅直入宮禁。

胡皇後鳳冠朝服,匆匆迎出中宮正殿。

“臣妾叩見皇後。”我欠身,被胡皇後搶上前扶住。

“快快平身,王妃萬金之軀,不必多禮。”胡皇後雖也被我來勢所驚,仍鎮定得體,不失六宮之主風範。

我不再與她謙辭客套,正色道,“臣妾今日特來向皇後請罪。”

胡皇後大驚,惶恐道,“王妃何出此言?”

“臣妾管教無方,以致舍妹年少妄為,前日犯下大錯,想必皇後已經得知。”我淡淡看她。

胡皇後怔了怔,幹脆地一點頭,“略有耳聞。”

我肅然道,“此事由臣妾管教不嚴而起,自是難辭其咎。王倩一人之失,延誤和親大事,令家國蒙羞。臣妾今日便將信遠侯母女執送禦前,聽憑皇後發落。”

內侍將嬸母母女帶了上來。數日不見,嬸母鬢發淩亂,老態盡顯,倩兒容色也黯淡了幾分,卻仍倔強如故。

徐姑姑惱恨她母女,顯然下了狠手整治,跟著後頭的四個嬤嬤,盡是訓誡司裏酷厲聞名之人。

“雖說情有可原,但你二人所作所為,終究是太過糊塗。”胡皇後側首看我,見我點頭,便端肅神色道,“念在信遠侯一生忠顯,本宮從輕論處……”

“皇後,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可礙於門庭,有違公正。”我打斷胡皇後的話,冷冷開口,“臣妾懇請,將信遠侯夫人送往慈安寺思過,王倩行為不檢,應送入訓誡司管教懲戒。”

胡皇後一窒,左右皆懾然無聲。訓誡司這三個字,是每個宮人最不願聽見的噩夢,那意味著往後的日子都將生不如死。

嬸母跌到地上,雙目發直,仿若失神。倩兒掙紮了要去攙扶她,被徐姑姑上前一步,擋在面前。

倩兒回頭,恨恨盯著我,“阿嫵姐姐,聽說你有了身孕,倩兒還沒來得及跟你道喜,你千萬保重身體,千萬別有閃失,否則就是一屍兩……”

她最後一個“命”字尚未出口,被徐姑姑擡手一記耳光重重摑上,打得她直往後跌去。

“倩兒!”嬸母尖叫,奮力撲到她身邊,還未觸到她衣角,即被兩名嬤嬤拽回。

嬸母終於歇斯底裏,“你們害死我一個兒子,又來害我女兒,遲早你們滿門都會遭報應!”

“帶下去。”我無動於衷地聽嬸母一路叫罵,與倩兒一起被拖了出去。

胡皇後坐在一旁,低頭沉默,臉色蒼白,似乎猶未從震駭中回緩過來。

倩兒之罪可輕可重,憑了蕭綦的權勢,就算我要強壓下來,也無人敢當面置喙。

然而我對嬸母和倩兒的懲處之嚴酷,震懾了所有等著看戲的人,在眾人來不及非議之前,就已生生扼住了他們的口。

哥哥與蕭綦商議和親之事直到傍晚,便留在府中用膳。

席間正說笑間,阿越匆匆進來,稟報江夏王府總管有急事求見。

“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能追到這裏來。”哥哥沉下臉,大為不悅,這幾日他為著朱顏之事已經甚為煩心。

我心頭掠過一抹莫名的不祥,正欲勸慰他,卻見那總管奔了進來,連禮數也未行得周全,便跪倒在地,面色如土,“稟王爺,府中出事了。”

“又鬧什麽?”哥哥頭也不擡,重重擱了銀箸,端起酒杯。

“朱夫人自盡了。”

一聲清脆裂響,玉杯從哥哥手中滑脫,跌個粉碎。

朱顏一向是哥哥最喜歡的侍妾,即便犯下這樣的過錯,哥哥也不曾嚴責,只是將她禁足,令她閉門思過,一連數日不曾理會。

誰也想不到,性烈如火的朱顏不堪哥哥的冷落,也承受不了府中其他姬妾的嘲諷,竟然懸梁自盡。而挑唆眾姬妾落井下石,對朱顏惡言相激的人,正是與她一同入府,感情篤深的姐妹——碧色。哥哥只看得到平日裏姹紫嫣紅,各逞風流,背後裏爭寵算計的一面卻藏在花團錦繡之下,唯獨他一人看不見而已。

朱顏之死,以及眾姬爭寵背後的殘酷,令哥哥心灰意冷。昔年嫂嫂的死,已令他自責至今,如今他越發認定自己命中帶煞,凡是他身邊的女人都難逃淒涼結局。

朱顏殮葬三日之後,哥哥將府中沒有子女的姬妾盡數遣出,厚賜金銀還鄉。

哥哥是真正憐香惜玉之人,即便狠毒如碧色,也不忍處死,只將她逐出了府去。

他說天下女子皆是可憐人,這句話由哥哥口中說出,不知道是頓悟,還是無奈。

我陪著哥哥,看著他親手封閉了漱玉別館。昔日無限風流,都被關在那扇沉沉大門背後,落鎖塵封。

他孑然轉身,依舊白衣如雪,鴉鬢玉冠,猶帶幾分不羈,眼底卻掩不去那淡淡落寞。

“我們回去罷。”我如幼時一般偎在他身邊,牽了他的手。他垂首看我,目光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