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是我幹的(第2/3頁)

周祈輕聲問謝庸和崔熠:“他們一會兒不會還剺面吧?”周祈雜書看得多,頗懂些異族風俗。所謂“剺面”者,便是回鶻人喪葬禮上用刀劃面以示哀悼——其實這用刀子劃臉,也不只喪葬禮上用,請願、訟冤、表忠貞之類時候,為表強烈之意,都可能用到。

周祈沒猜錯。從馬上下來,桑多那利站在棺前,擡手撫摸一下神鷹的羽毛,凝視片刻,便開始剺面,用刀子劃破面頰、鼻子、耳朵,還割斷幾股發辮,混齊亦沉著臉拿刀割破耳畔。

崔熠也算見慣血腥場面的,還是被這回鶻人習俗給震了一下,他扭頭對周祈小聲道:“我都覺得臉疼。”

周祈微點頭,目光卻未離開桑多那利,謝庸負著手,滿臉肅然。

候剺面禮畢,兩個回鶻侍從拿火把點燃小棺下的樹枝,火噼噼啪啪地燒起來。

又等一陣子,火漸漸小了。回鶻侍從撲滅那小棺上的火,桑多那利親自取神鷹骨灰放入甕中。

這神鷹喪禮足持續了半日才算完。宮使大約很看不得血腥場面,喪禮一結束,便匆匆走了。其余諸人來到混齊所居院子的正堂坐下。

混齊臉側的傷已經上過了金瘡藥,桑多那利傷口的血亦自行止住了。混齊謝過鴻臚寺官員及謝庸、崔熠、周祈特來參加神鷹喪禮的厚意,由孫寺卿代為客氣回去。

桑多那利則問:“不知貴朝關於以馬羊換兵器鎧甲的事議得怎麽樣了?”

聽了譯語人的傳譯,孫寺卿尷尬地笑一下:“還在議,貴使莫要著急。”

桑多那利面現不悅之色,又有刀傷,顯得頗為嚇人。

謝庸肅然道:“請恕某直言,某以為,回鶻諸部不平,非是多備兵甲可解的。其作亂,乃是因為缺少教化,目無尊上。貴使不若上奏表,請求公主下降回鶻時,隨以禮樂之使,以禮以樂教化之。”

桑多那利的臉沉得越發厲害。

周祈道:“謝少卿說得是,多帶書籍,若有大儒願意同往就更好了。”

聽了周祈這話,崔熠幾乎驚掉下巴,他扭頭看周祈,周祈面向桑多那利,滿臉真摯。

謝庸點頭:“雖回鶻是苦寒之地,但儒生多有以天下為己任者,想來是願意去的。相信不出幾十載,回鶻諸部便人人君子,禮儀周備。貴使試想,若回鶻年輕人皆如正使這般,該當多好?”謝庸看看混齊,又看桑多那利,面上帶著殷殷之色。

桑多那利咬咬牙。

謝庸越發沒有眼色地道:“神鷹是明尊神使,此次降於回鶻,在唐升天,目的或許便在於此了。”

“胡說!就是因為這些不成器的玩意兒,神鷹才下凡受難的!”桑多那利沖口怒道,“一個個軟·卵·子,講究吃喝,穿絲綢衣裳,連馬都跑不快,弓都拉不開,哪裏有半分像我回鶻兒郎?”

混齊緊緊地抿著嘴。

聽譯語人磕磕巴巴地譯了,謝庸神情變得淡淡的:“所以貴使是把回鶻年輕一代的奢靡之風,不振之氣,歸罪到我中國禮儀教化上了?”

桑多那利冷哼一聲,沒有說什麽。

“所以貴使便在唐殺了神鷹,妄圖挑起回鶻對唐之不滿,消弭唐風對回鶻之熏染,希望令部重新找回狼鷹之性?”

鴻臚寺卿和鴻臚少卿都變了神色,孫寺卿張張嘴想提醒謝庸需得說話謹慎,但看著謝庸篤定冷靜的樣子,到底把嘴閉上了。崔熠雖驚訝,但被謝庸周祈時不常驚一下習慣了,故而維持住了其京兆少尹的風度,周祈則只抱著肩聽著。

桑多那利冷硬地道:“你這是汙蔑!”

“貴使可知道,你其實留下頗多破綻?”

桑多那利看著謝庸不說話。

“摩尼教經書上說,神鷹在五明佛對戰黑暗之王時舍身相護,是個犧牲自我、舍生取義的神使。貴使便以為這次神鷹下降,是要舍身挽救回鶻頹糜風氣,這挽救之法,便是身死於唐,割裂與唐的親密關系,這執行之人便是貴使。也故而,在貴使的上書中,一句未提公主和親之事。”

“那四個鷹奴在大門內死了兩個,在屋門外死了兩個,已經有人去開門了,那屋門外的兩個人是出去做什麽?只能是聽到異想,出門查看。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不拔刀?從大門到屋門總有四五十步遠,他們都是貞吉可汗身邊的高手,怎麽會來不及拔刀?原因只有一個,來的是他們極信任的人,他們沒想拔刀。”

“還有那鷹的傷口,那殺手殺鷹奴時,都是割頸,為何殺鷹卻是刺胸?”謝庸看著桑多那利道,“因將軍憐惜那鷹,怕割掉了鷹的頭。”

“將軍最不該的便是——殺了那鷹以後,還憐惜地撫摸它,在其頸背鷹羽上留下了血跡抹痕,就像你剛才在喪禮上做的那樣。貴使可知道,人的習慣是最容易出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