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陛下怎麽會不見她呢?……

尉遲虎哭得不能自已,聽到台上傳來的詢問,擡起袖子抹了把臉,粗著嗓子道:

“這幾個月,子言與臣一直暗中調查亂黨之事,也算是摸清楚一些門路,這群亂黨如今的勢力也掌握了個八.九成。可就在我們回程時,在隴右地界上突遇埋伏……他們人多勢眾,來勢洶洶,臣無能,沒能護好子言,眼睜睜看著他中了一箭,滾下了山坡……”

“當時情勢混黨名單及軍事分布圖,不敢耽誤大事,只能倉皇逃離。等風頭暫且過了,臣再回那處山坡附近尋找……什麽都尋不到了……那附近的村民說這山林處有豺狼出沒,許是、許是……”

說到這裏,尉遲虎擡起頭,虎目含淚的望向元珣,無比悔恨道,“陛下,是臣護衛不利,臣甘願受罰!”

元珣面目嚴峻,一張俊臉板著,沒有絲毫情緒色彩,只是周身散發的寒氣實在不容忽視。

沉默良久,元珣總算開了口,只是聲音透著沉沉的低啞,“什麽都沒找到?”

尉遲虎哭喪著一張臉,頷首道,“是,死不見屍。”

一想到子言身中冷箭還不忘叫他逃跑的模樣,尉遲虎只覺得一顆心在油鍋裏炸過一般,痛苦不堪。

一路上他大言不慚的吹牛皮,說一定護佑子言平平安安,還說回來帶他去胭脂樓喝花酒,給他破了童子之身,讓他體驗一下魚水之歡……

可現在,牛皮一個個吹上天,兄弟卻眼睜睜的倒在自己眼前,連具完整的屍首都尋不回來!

那可是宰執之臣,是棟梁之才啊!!就這樣折損在那貧瘠偏僻的隴右!!

何況尉遲家與司空家算是世交,算起來尉遲虎還得管司空曙的娘親叫一聲表姨——司空家就子言這麽一根獨苗苗,自己都沒護住!他真是愧對表姨,愧對司空家的先人!

尉遲虎越想就越是傷心,正要再次哭嚎起來,就聽得元珣道,“好了。”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帶著強大的威嚴。

尉遲虎一下噤聲,擡頭看向表情冷硬的君王,忽的想起什麽似的,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來。

他恭恭敬敬的將那布包遞上前去,“陛下,這是子言整理出來的折子。”

元珣接過那布包,也沒看一眼,而是放在桌邊。

他緩緩擡眼,見尉遲虎曬得黧黑的臉龐,還有那把茂密的大胡子,斟酌了一下字句,輕聲道,“晉貞,此番你也辛苦了。”

晉貞是尉遲虎的字。

他聽到元珣這話,情緒翻湧著,啞著嗓門道,“陛下這話讓臣惶恐,這是臣的本分,哪裏敢說辛苦。何況、何況臣此次辦事不利,害的子言他……”

元珣道,“子言的事,你別太自責,朕相信你盡力了。況且,若真有豺狼虎豹,怎會將人吃的一點不剩?衣服鞋子總會留一些痕跡的。如今你什麽都沒尋到,沒準子言大難不死,先躲藏了起來,亦或被人所救……”

聞言,尉遲虎一頓,一張大臉盤子上滿是驚色,“對,對,陛下說得對,還是陛下英明,豺狼吃人怎麽會連衣服一起吃呢!”

他越想越覺得司空曙可能逃過一劫,眼中淚還沒幹就樂了起來,“子言一定會沒事的,他這樣的人物,老天爺要是就這樣收了去,那老天真是不開眼!”

元珣看著面前這個五大三粗卻生了一顆感性心竅的武將,沉聲道,“朕會派一隊人前去隴右尋找他的下落,無論如何,都要尋個清楚才是。”

尉遲虎忙不叠點頭,“是是是。”

元珣道,“你一路風塵也累了,先在宮裏好好清理一下你這邋遢樣子,歇息夠了,精神頭養足了,再回府去,省的你府中親人瞧著心疼。”

尉遲虎本想推辭,元珣這邊已經揚聲將常喜公公喚了進來,交代了兩句。

常喜恭敬走到尉遲虎身旁,瞧見這位魁梧的大將眼中還沒幹的淚水,還有些錯愕:喲,這是怎麽了?一個大男人怎麽哭成這樣。

心中雖詫異,面上卻是不顯,只道,“尉遲將軍,請隨老奴來吧。”

尉遲虎退下後,偌大的勤政殿一下子空曠起來。

元珣靜靜坐著,明明是天氣轉熱的五月,他的手指卻格外冰冷。

微微轉過頭,視線落到那有些臟舊的布包上。

他緩緩地解開,一本厚厚的折子,黃綾封皮上,寫著一行端正雋永的字:臣司空曙敬告聖上。

骨力遒健,氣勢開張,正如司空曙這個人。

瞧著清風朗月、萬事不在意般,內裏卻大有抱負、心懷著百姓蒼生。

空蕩蕩的大殿裏,淡漠冷硬的君王死死捏緊了那本折子。

他閉上了眼睛,將眼中壓抑著的擔憂深深隱藏。

尉遲虎可以大哭一通,他卻得克制住這情緒。

相比於落淚沉悶,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靜默片刻,他再次睜開眼,眸中只剩一片沉穩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