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萬家凰覺著,自己終於是嘗到了戀愛的滋味。

可這滋味一點也不好!

厲紫廷又連著失蹤三天了,三天裏一封書信也沒有,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肯派人捎給她。她先是有點想他,後是非常想他,想著想著脾氣就上來了,打開立櫃向內看,怒火越發的直攻心房。

豈有此理,她想:豈有此理!

她萬家凰是何等樣人,她是無處可去、專為了留下來吃飯穿衣的嗎?厲紫廷見面時滿嘴的甜言蜜語,扭頭走了便音訊皆無,這是什麽意思?他這是愛她留她?還是拿她當了一處外宅、閑下來找她說話解悶,忙起來就把她丟了不管?

好些個心情和滋味,是需要細品的,越品味道越濃。萬家凰起初還沉著臉,想要關起門來耍耍脾氣,可是一張面孔沉了一天多,她怕自己失態,會招人嘲笑,便又勉強恢復了常態。

翠屏看出了她的心思,但是不敢明著去問。萬裏遙倒是敢問,並且也真來問了:“紫廷這人怎麽沒影了?你和他吵架了?”

“沒有,他不是在忙他的軍務嗎?”

“哦,我還當你們又吵架了。”

“若是因為吵了一架,他就把我們丟在這裏不管,那麽他也太不堪了。”

萬裏遙表示贊同:“我這話問得多余,你說得對,紫廷不是那樣的人。”

“我什麽都沒說呀。”

“大姑娘啊。”萬裏遙難得的莊嚴了臉色:“紫廷那個小子,爸爸看他倒還不錯。我們萬家,正需要這麽一個人才。”

“他正忙著打他的天下,未必有興趣到我們家裏做人才。”

“你別打岔,聽爸爸說。爸爸知道你心高,脾氣又大,受不得委屈,所以一直想找個對外能保護你,對內又肯怕你的女婿。之前的那些個,不怪你看不上,我看著也都不合適。你三表弟倒是知根知底的,可我記得他是個書生,書生麽,手無縛雞之力,是不行的。”

“您老人家怎麽又想起三表弟來了?我們都多少年沒和他家打過交道了?況且我有那麽多表弟呢,您怎麽就只記得一個三表弟?”

“因為你那些表弟都是出了名的不成器,只有三表弟,倒是沒聽說他有什麽壞名聲。”

萬家凰嘆了口氣:“爸爸,我實話實說吧,這幾天我確實是不大高興。就說他忙,可也不至於忙到一句話都不給我呀。我覺得,他這人終究是個草莽之徒,西裝穿得再怎麽老道,靈魂也終究不是個紳士,不懂得尊重他人。”

“他不懂,那你就教給他。不知者不怪嘛。”

“我沒義務教他做人。”

“話是這樣講,但——”

“爸爸,您就別再說這件事了,我現在心裏舒服了些,想要出去透透氣。您上次出門聽戲,戲怎麽樣?”

“唱得很有趣,像殺雞一樣,京城裏絕沒有這樣糟糕的戲班子,你應該去看看。”

萬家凰笑了,心想還得是爸爸——平時看爸爸是個只會搗亂的老天真老紈絝,總和他吵架,如今在外人那裏傷了心碰了壁,才發現只有爸爸是親人、還是爸爸靠得住。

萬家凰把翠屏也叫了上,讓張明憲做向導,領著他們出去看戲。

張明憲預備了一輛馬車,但今日是個大晴天,萬家三人都寧願步行,也好曬曬太陽吹吹風。張明憲帶了五名衛兵隨行,五名衛兵加上他,圍著萬家三人,走在路上,場面倒也不小,路上行人見了,都低眉順眼的繞了他們走。

及至到了戲園子,萬家凰只進去看了看,就又退了出來。這戲園子沒法久坐,連雅座都是臟得出奇,別說那戲唱得像殺雞,就算是繞梁三日的妙音,也留不住她。

戲園子既然坐不得,萬裏遙便說去找家好館子,在外面吃了晚飯再回去。一行人緩緩而行,忽然前方鋪子裏飛出了一個人,隨即又攆出了一名軍官和好幾個大兵,登時就把他們的路給堵了。

萬家凰停下來,就見飛出來的那人是個長袍馬褂的老者,一瞧那身袍褂和那一把胡子,就可知他若不是個老東家,也是個老掌櫃的。而那軍官邁開大步跑上來,一腳將那老者踢得平地又飛出了兩三米,口中罵道:“你個老不死的少他媽推三阻四!厲司令的命令,你也敢不聽?”

鋪子裏連滾帶爬的跑出來一名大夥計,跪下來將那老者抱進懷裏保護了,哭哭啼啼的向軍官哀求:“不是不拿錢,我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違抗厲司令的話。只是上個月就收過一回錢了,這個月的生意又不好,您一下子讓我們再出二十大洋,我們就真是出不起了啊!”他放下老者,跪在地上向那軍官連連的叩頭:“您行行好,我們今天先出十塊,過兩天湊齊了剩下的十塊,再馬上給您送去。”

軍官沖著大夥計就是一馬鞭:“放你娘的屁,還他媽的跟老子討價還價起來了?我告訴你們,要不是咱們厲司令帶兵守衛地方,這平川縣早讓畢聲威開大炮轟平了,沒有厲司令,就沒有你們這幫混蛋的狗命!我們給你們出這麽大的力,現在讓你們出倆錢給我們過冬,你們都不舍得,這他媽的也叫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