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頁)

她皺著眉頭,表情嚴肅,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緊張拘謹。

宿修寧握著蓮燈,慢條斯理道:“你來得正好,為師正要為你點盞心血魂燈,需要你三滴心頭血。”

陸沉音愣了愣,大宗門會為親傳弟子點魂燈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可似乎是由掌門來點,存放在專門供奉魂燈的地方。而且這個點魂燈……“魂”這個字讓陸沉音越發心情復雜起來。

“可能會有點疼,你忍忍。”

宿修寧將魂燈放到靠近陸沉音的位置,流雲般的廣袖隨著他擡手的動作滑落下去,他的手臂纖長潔白,肌肉薄而漂亮,陸沉音只看了眼就轉開了視線。

在宿修寧開始為她取心頭血之前,陸沉音終於鼓起勇氣,將心底的疑惑問出了口。

“師父,你是不是知道,其實我根本不是‘我’……”

她都不用說完話,宿修寧就回答了她。

“你在擔心這個?我的確知道。”

他看著她,眼神沒有絲變化,平靜的神色讓陸沉音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那你……”她想問那你為什麽都不說,但她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他為什麽不說,所以也沒必要真的去問。

她瞬不瞬地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倒映出他出塵絕艷的模樣。

宿修寧就讓她這麽看了會,才再次開口道:“這不重要。我看見你的第眼,你就已經是你了。我肯收你為徒,也是因為你,而不是因為‘她’。既來之則安之,天下萬物皆有命數,你實在不必因此苦惱。”

他的嗓音清冷,帶這些深秋般的涼意,但陸沉音聽完卻有種溫暖的感覺。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陸沉音垂下眼,揪著裙擺道,“只有師父知道這件事嗎?掌門師伯是不是也……”

“他還不知道。”宿修寧淡淡道,“他也不必知道。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你不必擔心,以後都不會有人看出來。”

陸沉音慢慢吐了口氣,她忍不住細細打量和她坐得那樣近的人,他自始至終都沒變過神情,她忽然想起他修得是太上忘情,那什麽是太上忘情?

她記得剛剛看過的玉簡裏有提到過,太上忘情不是無情,而是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層次。因“忘情”而至公,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有這樣的道心在,的確適合修無情之劍。

這無情劍道,也不是字面上那般直白淺薄的無情無義,而是無欲無求,無凡塵俗世之情,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劍心通明,公正明斷,不為任何不必要的感情汙濁手的劍,下手時只看對錯,不論親疏。

她好像有些理解自己之前為什麽總覺得宿修寧像尊神像了。

神像是沒有情緒的,它最是客觀,人可以接近神像,神像也會看著人,偶爾可能還會聆聽你的祈禱,滿足你的願望,但你永遠無法勾起神像的情緒波動。

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他不是難以接近,而是接近也沒有用。

她好像有些理解成了魔尊的玄玉道君是什麽心情了。

喜歡上這樣個人,輩子都看不到希望,到了最後,已經不奢望於看見他為兒女情長動心了,只希望能看到他絲半點的情緒波動就好,所以她想到了毀掉他的師門。

無意識地嘆了口氣,陸沉音聽到自己的嘆息聲才發現自己好像想事情想得太專注了,這麽長時間視線直定在宿修寧身上,這實在太失禮。

她立刻挺直了脊背,收回視線恭順道:“我明白了,多謝師父。”

他已經對她的道謝習以為常了,也不在意,只說:“我要取你的心頭血了。”

陸沉音點頭,閉上眼睛安靜等待。宿修寧看著她,她長而濃密的睫毛不斷顫動著,明明在害怕,在緊張,但還是表現出非常淡定的模樣。

他看了會,開始動手,陸沉音果然臉色白,險些痛呼出聲。

她捂住胸口睜開眼,看到宿修寧揮動著三滴血讓它們落入琉璃蓮燈之。

“可是師父,我記得點魂燈本來該由掌門來做的。”

她突然提起這個,也沒讓宿修寧有任何反應,他很平淡地說:“你的情況特殊,未免他看出端倪,多來煩擾,便由為師來給你點。”

他站起身,長身玉立在劍架旁,將亮起耀眼光芒的魂燈放到太微劍旁邊不遠處。

“以後你的魂燈就放在為師這裏。”他轉頭望向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低徊幽雅道,“若你遭遇不測,倘若我還不曾飛升,必會為你聚三魂七魄,助你再入輪回修行。”

陸沉音慢慢站了起來。

她整理了下衣裙,望向宿修寧,輕聲說:“師父,我知道我的‘道’是什麽了。”

“什麽?”

“是不甘。”她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不甘——原來的陸沉音離開了,她現在就是全部的陸沉音,曾經屬於那個靈魂的遭遇今後也屬於她了,她的仇恨屬於她,她的愛恨屬於她,她的不甘更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