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潰

季寧看到葉玉的時候,眼裏閃過一絲驚喜,走過來的腳步都更快了一些:“母親!您的身體好些了嗎?”

葉玉對他還是如常地笑,看不出異樣:“是的,已無大礙了。”

“那就好,前些日子見不到你,我一直在擔心。今天沒事的話,不如我陪你……”季寧大概是真的看到她有些高興,看起來有不少話想對她說,然而沒說完就被葉玉打斷了。

“你不是來看你娘的嗎?”

季寧的笑容微微凝固,這才想起來自己來這裏的真正目的:“是……”他是一見到葉玉太過高興就忘了。

“那就快進去吧,”葉玉笑得體貼,“她現在可能情況不太好。”

“情況不太好是怎麽了?”季寧本來還在猶豫是去看她還是與葉玉多說幾句話,這一聽也顧不上糾結了,“那我先去看看她。”

“嗯。”葉玉點點頭,帶著妙晴從他旁邊過了。

季寧走向屋內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去看葉玉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好像心裏有一絲止不住的悲傷在蔓延。

“母親……”他喃喃叫了一聲,有一種想要追過去的沖動。

屋裏傳來的一聲清脆“哐當”聲止住了他的腳步,那是瓷器摔碎的聲音,聯想到葉玉剛剛說的情況不好,季寧一狠心,趕緊向屋內走去。

“娘!”他進去的時候,只看見地上一地的碎片,和何水瑤跌坐在地上的樣子,也顧不上多想,趕緊去扶她,“娘,你這是怎麽了?先起來,紮傷了怎麽辦?”

“滾。”

何水瑤低沉的聲音聽似平淡,卻隱隱有風雨欲來的感覺,讓季寧有些無措地以為自己聽錯了:“娘?”

“娘?呵,”聽著最討厭女人的孩子叫了自己十幾年娘,何水瑤忍著這種折磨唯一的理由便是這是折磨葉玉的利器,嫡長子?季睿都不在意她有什麽好在意的。可是如今季寧已經連這點價值都沒有了,何水瑤越想越覺得好笑,也真的笑了,“真是可笑啊季寧,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叫我娘嗎?”

她雖然脾氣陰晴不定,但對季寧總的來說也算和藹,更別說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季寧一時愣在了那裏,想叫她,剛張口想起她的話卻又不敢。

眼前這個女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臉上看不出半點平日的親切。

何水瑤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手打掉了季寧想要攙扶的手,她確實是被葉玉逼得要發瘋了。

從記事開始,她便事事不如葉玉,她費盡心機才能在自己家站穩腳跟,在一眾姐妹裏獲得父親的青睞,葉玉呢?什麽都不做,就可以獲得葉晨的獨寵,是葉府上下的寶貝,有個跟在後面鞍前馬後的青梅竹馬。

那個人什麽都不做,就可以獲得一切,最後還能嫁給季睿這樣天神般的男人,享盡寵愛。

對葉玉的嫉妒,幾乎融入了何水瑤的骨血中,她本來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像個陰溝裏的老鼠般仰望著葉玉,事情卻突然有了轉機。

葉府被抄,葉晨死了,葉玉也被季睿冷落。她以為自己有了機會,費勁心機嫁進了丞相府,能嫁給季睿那樣的男人,就算是妾又怎麽樣?況且,葉玉丟了寵愛,又沒了葉家做依靠,自己扳倒她成為正妻的日子指日可待。

然而進了相府,才是她噩夢真正的開始。

那個人像個瘋子一樣愛著葉玉,又不肯承認,互相折磨卻死也不肯放手,那是旁人根本插足不進去的世界。

季睿的世界,只有葉玉一個人,何水瑤悲哀地發現了這個事實,葉玉這個名字,再次成了她躲不過去的夢魘。

她只能假裝看不懂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將權力緊緊握在手裏,讓外人都看到自己才是丞相府後院真正的掌權人,維持著表面的風光無限。

可是現在,她連這個都沒有了,只能待著這陰暗的房間裏,何水瑤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崩潰,對著季寧,她滿心的嫉恨再也抑制不住了,只覺得胸腔有一口郁氣堵著,必須看到別人的痛苦才能痛快些。

“季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當初就應該看著你死,你的存在就是提醒著我,我有多失敗,連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都得不到。你以為我為什麽要養你?你是沒看到我抱走你時,葉玉那張絕望的臉,我可真是畢生難忘,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要好好扶養你,讓你成為她心裏的刺。”

“娘……別說了……別說那種話。”季寧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他覺得自己現在肯定是在做什麽夢,娘怎麽可能會對自己說這種話,他甚至去掐了掐自己的手,希望從這場噩夢裏醒來。

何水瑤卻是暢快無比,怎麽能只有她一個人痛苦呢?反正自己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不過我現在已經沒用辦法利用你刺激到她了,季寧,你已經被放棄了,被她放棄了。”說到這裏,她還砸了一下舌,“嘖,真是沒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