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彼時剛過五點半,小窗外的天還蒙蒙亮,溫凝是生物鐘使然,向來起得早,而江恕則是一夜沒睡。

他在禦乾灣那空空蕩蕩的房子裏呆了幾個月,偌大的臥室裏每晚都只留他一個人,昨夜能趁著溫凝發了燒昏睡,僥幸在她屋裏過上一夜,這種只要睜眼就能看見小姑娘躺在床榻,乖乖巧巧縮在被窩裏睡覺的機會實在難得,他沒舍得睡,就這麽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看了一夜。

前半夜溫凝偶有幾次夢魘,和離婚之前他見過的幾回類似,雙手緊攥著被子,渾身發抖,看起來似乎很害怕的樣子。

他想起先前任天高查到的消息,大抵這些都是拜她那一家子叔叔嬸嬸所賜,小時候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到了如今,夢裏仍舊忘不了。

江恕走到床邊,自然而然地和衣貼在她身後,將人扣進自己寬厚的懷抱,大手一下一下輕撫她胸口,小姑娘掙了一陣,兩只小手下意識抓住他手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忽地停下了顫,嘴裏囈語帶著淡淡哭腔:“江恕哥哥……”

這一聲低喃裏莫名藏了許多求助依賴,更多的是等不來的失望。

原本躺在她身後微闔著眼的男人忽地睜開深眸,心臟像是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呼吸都沉了不少,然而再靠近她臉龐,想要聽清些時,溫凝卻抱著他結實的小臂沉沉睡去。

“江恕哥哥”這個稱呼,從小到大幾乎沒人這麽叫過他,平日裏玩得好的兄弟大多叫他恕哥,就連親妹妹江檬檬也只單字一個哥,還是在找他要零花錢的時候才會狗腿子地喊,他記得離婚之前,兩人偶爾興致漸濃,他弄得發狠時,也曾聽溫凝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當時心思全在那事上,沒太注意。

如今回想起來,除了十六歲那年在那個小山頭曾聽過這樣的稱呼外,也就是在溫凝這才聽過。

然而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習慣,他不曾讓她這樣喊過自己,明明她遇上旁人時,總是禮貌地喊著“先生”。

比如周自衡,在她口中總是周先生,又比如這幾日和她傳了不少緋聞的肖傾,在她口中也只是肖先生。

而他是江恕哥哥……

想到這,男人忍不住勾了勾唇,也不知為何,心裏總有種莫名得意的滿足感。

早上溫凝從床上起來,雙腳沾地時還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不過睡了一夜安穩覺,全身發過汗,燒已經完全褪去,她砸吧砸吧嘴,總覺得嘴裏味道有些苦澀,索性先到洗手間洗漱一番。

只是沒想到剛一開門便看見洗手台的漱口杯裏一粉一藍放了兩支嶄新的同款牙刷,墻上毛巾架掛著的毛巾也是一粉一藍。

溫凝手上動作一滯,還沒等反應過來,江恕已經跟到身後,隨手拿了牙膏,替她擠了一截在牙刷上。

而後自顧自地拿起另一只,同樣擠了點,動作十分自然地與她擠在狹窄的洗手台前,鏡子裏映出兩人的身影,男人高大她嬌小,兩人肩並肩,手裏的東西都是一對的。

溫凝:“……”

“江總,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幼稚了?”

江恕假裝聽不懂:“粉色藍色幼稚?我以為你們小姑娘喜歡,那明天我換成黑白的?”

小姑娘撂下牙刷皺著眉頭往外走,趕不走他,就把這空間讓給他。

“不洗了?沒覺得嘴裏苦?漱了口再吃早餐。”

溫凝腳下步伐一頓,不自覺地舔了舔唇,轉身微皺著眉頭瞪著他:“你往我嘴裏放什麽了?”

江恕將給她準備的那條粉色毛巾往熱水裏浸了浸,擰幹後攤在手上走出來,一只手扣住溫凝的後腦勺,舉動輕柔地替她擦了把臉。

溫凝雙手使勁推了他一把,結果只摸到結結實實的小腹,男人紋絲未動。

“嘖,一大清早的動手動腳。”男人勾了勾唇,“這麽喜歡碰,跟我回家天天讓你碰啊。”

“還是昨天晚上睡著的時候聽話,給你嘴裏塞藥,哄兩句就乖乖張嘴了。”

這話他倒沒亂說,昨夜溫凝抱著他的手臂,高燒不退,手心燙得厲害,江恕小心翼翼把手臂抽出來,起身下床拿了退燒含片哄她吃,小姑娘嘴唇微嘟著,看起來在夢裏受了不少委屈,可憐巴巴的,江恕塞了幾次沒塞進去,軟著嗓在她耳邊哄了句:“凝凝乖,江恕哥哥喂你吃藥藥,吃了就不難受了。”

這大概是江恕這一輩子說過最惡心人的話,帶疊詞,哄女兒似的,哪成想這招還真管用,溫凝雖沒醒過來,可下意識哼哼了兩聲,隨後乖巧地張嘴把藥片含了進去,小舌頭不經意地舔到男人手指尖,惹得他一陣心癢難耐。

江恕漫不經心地將昨晚的事添油加醋給她復述一遍,溫凝被他扣在身前,壓根脫不開身,任由她怎麽踢他推他,都只像只奶兇的小貓咪撓癢癢,威脅不到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