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玉蟬(15)

湖州,固縣。

曹家莊。

清晨,幾個村民剛用了早膳,肩膀上扛著耙子,三五成群的正準備下田。

如今正是要收麥的時候,又熱活又多,他們這群漢子也怕熱,所以都是趁著天蒙蒙亮的時候趕緊下田,才能在太陽炙熱起來的時候幹完活回家休息。

家裏的女人們也早早的起了身,這會兒正端著食盆喂雞。

曹永苟這會兒捧著粥碗,正蹲在馬旁邊吸溜著喝著稀粥,一邊還不忘從旁邊的筐子裏偷了一塊胡蘿蔔塞進愛馬的嘴裏,一邊塞還一邊說:“快吃,別給你娘發現了。”

“狗子。”

話音剛落,就聽見媳婦兒的叫聲,曹永苟立刻站起身來:“欸欸,來了。”

永苟媳婦兒手裏端著盆子,一把一把的爛菜葉和著糠的往下撒:“等會兒你去河邊撈點田螺回來,這幾天的雞蛋都被雞給啄了,一定是肚子裏缺沙了。”

“欸,行,等會兒吃完了就去。”

曹永苟吃飯的速度加快,吭哧吭哧的吃完了。

然後就去旁邊放農具的棚子裏找出撈田螺用的簍子,臨出門前說道:“等會兒我撈兩條魚給知禮叔送去。”

“又送?”永苟媳婦的手頓時一顫,語氣有些不好。

“這不是芳妹子臨走前讓我照顧著點知禮叔嘛。”曹永苟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落寞:“說起來,芳妹子去京城快快一年了,也沒個消息回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當初是他親手將芳妹子交到那兩位官爺手中的。

他心裏內疚的慌。

“你是不知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芳妹子臨走前看我的那一眼。”

永苟媳婦嘆了口氣:“知禮叔自己不爭氣,但凡當初腰杆子硬點兒也不至於被迫接手沈家的那個小子。”

“現在說這些還幹啥呢,沒意思的很。”

費舉人的恩師前些日子自戕了,連累的費舉人的功名被擼了,送了禮的曹知禮自然也沒了再考的希望。

如今曹知禮只能在家中帶沈夢霞,平日裏在族學教書。

“不如給知禮叔說門親事吧,總不能一個大男人獨自帶著個孩子吧。”永苟媳婦忍不住的出主意。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你以為沒人給說麽?”

曹永苟作為曹家人自然知道曹家事,壓根是裏長和老族長那邊壓著不讓說親。

“行了行了,我走了。”

永苟媳婦還想說些什麽就被自家男人給打斷了話,然後曹永苟就直接出了門。

因為溫度高,哪怕是清晨也不冷,曹永苟剛走到河邊,就聽見不遠處的村口傳來鈴鐺聲。

一個騎著毛驢的男人出現在村口,他長相清雋,須發皆白,穿著一身青袍,就著清晨的薄霧,像極了仙風道骨的修道之人,不過他頭戴文士綸巾,顯而易見,這是個書生。

“你是什麽人?”曹永苟趿著草鞋小跑過去一臉嚴肅的質問道。

曹家莊是曹氏宗族,很是排外,對陌生人的警惕性是很強的。

“老丈,請問一下,這裏可是陸村?”

“陸村?”曹永苟茫然了一瞬,隨即才想到,這位恐怕是來問路的,不過:“沒聽說過有這個村子啊。”

“不是什麽大村落,也就幾戶人家。”

那書生擺擺手笑了笑,他翻身下了驢,牽著韁繩朝著曹永苟這邊走了兩步:“不知這方可有裏正?”

曹永苟抓抓後腦勺,有點不好意思。

這位先生雖說須發皆白,可偏偏那張臉卻一絲皺紋都沒有,膚白唇紅,是極為英俊的人。

“你與我來吧。”曹永苟說了一句便朝著裏正家的方向去了。

書生牽著驢跟著曹永苟去了裏正家。

裏正曹知韋也正巧在吃早飯,看見曹永苟的時候還有些疑惑,這位大侄子年紀大輩分小,又是個穩重性子,一般無事不會往他這裏來,更別說一大早就過來了。

“永苟,你怎麽來了?”

“這位先生說想要找裏正。”曹永苟指了指落後幾步的書生。

“曹裏正。”書生和曹知韋兩個人互相行了個禮,算是打過招呼了。

“本人姓範,字泰安。”

“不知先生來找我所為何事啊?”曹知韋有些茫然的又回了一禮。

“確實有事想要拜訪裏正。”

曹永苟見他們二人已經說上了話,心裏頭還惦記著去撈螺螄,只好開口打斷他們:“叔,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欸。”

曹知韋心思都在這書生身上,只點了點頭。

倒是曹永苟,轉身離去時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說起來,我與貴村的曹知禮還在一個考場待過的。”

曹永苟腳步一頓。

“那曹先生當初曾說過家中還有一女,那孩子如今也不小了吧。”

“先生說的是那丫頭啊……”

接下來的話,曹永苟就聽不太清了,可是他心中對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突然充滿了警惕,等摸完了螺螄也沒摸魚就直接回了家,早就將要給曹知禮送魚的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