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丟手絹(三)(第2/2頁)

洗頭房在地下一層,他一階一階往樓下走,下了十階之後,走到了一個平台。

“以為是個半地下室,沒想到還挺深。”張連冷笑,轉過平台,再往下一層走去。

黑暗中的樓梯格外寂靜,格外陰冷。

他呼出的空氣凝成一層白霧,被雨淋濕的外套罩在身上格外冷。張連猶豫著脫下外套,卻被瞬間灌入領口的冷風激出了寒顫。

“怎麽還沒到?少說也下了兩三層了吧。”他嘟囔著,放慢了腳步。

一、二、三、四……每下一層台階他都在心裏計數,直到數到二十的時候,停下了。

這不對。

徹骨的寒冷從腳板一直升到了後腦。

這是什麽情況?哪裏的半地下室有這麽深,他起碼走了五六分鐘還沒有走到,一路上連個門也沒有燈也沒有,這樣的洗頭房能有顧客嗎?

眼前除了手機電筒白光照出來的那一小塊台階,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身前還有多遠,身後有沒有人,在漆黑一片中,什麽都不知道。

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在寂靜的走道裏聽得格外清楚。

可是越仔細聽,越好像在這樣的呼吸中,聽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呼吸。

“誰在那裏?”張連吼。

沒有人回答。

再深處的樓梯卻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歌聲:“丟手絹,丟手絹,不要告訴他……”

低沉的女聲,像是李世華的聲音。

張連猛地舉起手機電筒,小小白光照亮的地方,仍然是空無一人的,望不見盡頭的樓梯。

撞邪了,他這是撞邪了。

張連再不多想,立刻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往樓梯上跑。他跑得那樣快,跑得滿身都是汗,胸膛因為劇烈運動而起伏不定,喉嚨幹啞,甚至想要嘔吐。

明明下樓的時候只走了幾分鐘,可他現在跑了這麽久卻依然看不見盡頭。

樓梯之上仍是樓梯,無限的樓梯,永遠不停止的樓梯。

背後除了歌聲還是歌聲,一句句重復的“丟手絹”像是在念經,吵得他後腦炸裂一般地疼。

“別再唱了!別再唱了!別再唱了!”他猛地轉過身,雙眼通紅,朝著眼前無窮盡的樓梯怒吼,“到底是什麽玩意兒,滾出來!”

沒有人回答他。

低沉的女聲也漸漸停止,只余下一聲恥笑似的嘆息。

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張連心口狂跳,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瞎了。

幾秒鐘之後,他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開了太久的電筒,沒電自動關機了。

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感覺到無盡的黑暗中,有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張連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他努力去摸身側的墻壁,再一點點挪動雙腳。

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摸不到,卻能感覺到清涼的風從下而上,吹拂在他的臉上。

那詭異的寒冷不再有,變成了一陣陣舒爽的風。

鼻腔裏滿是清新濕潤的氣味,像是……剛剛下完雨的戶外。

一切的跡象都告訴張連,他不再在剛才那個恐怖的永遠走不完的樓梯裏了。

可是他現在在哪裏呢?

為什麽眼前仍然是一陣漆黑?

身體本能感覺到危險,張連雙手平舉,再也不敢挪動一絲半毫。

可是指尖卻突然觸到了一片柔軟,像細膩的綢子,像是女人的一片衣角。

他下意識伸手去抓,身體前傾,失去了平衡。

張連抓到了。

原來是一塊天藍色的手絹,角落裏用白色的線,十字繡了他的名字,看起來是那麽熟悉。

而他的眼前也終於不再一片漆黑,看見了他停在樓下的,現在只有火柴盒大小的車。

清晨漸漸泛起了魚肚白,街上的行人也只有指甲蓋的大小。

張連站在18層的頂樓,站在岌岌可危的樓沿,這個李世華曾經決意跳下去的地方。

他緊緊握住一塊天藍色的手絹,失去平衡的身體徒勞地掙紮著,卻怎麽也逃脫不了墜落在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