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兄又要出征

是夜,萬籟俱寂。

十字街前賣胡餅的食肆忽然竄出明黃火舌,大火很快蔓延至近鄰間壁,轉眼間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武侯鋪的衛士和巡邏金吾衛慌忙趕過來救火,鑼聲、鼓聲、腳步聲、叫喊聲、喝罵聲響成一片。

一輛牛車停在一坊之隔的街角暗處,車前掛了盞羊角燈,燈盞上有鄭家徽記。

車夫神色緊張,推著臉色鐵青的杜思南上馬車,連聲催促:“阿郎,快走吧,您不能再在京兆府待著了!”

杜思南衣衫不整,長發披散,襆頭歪歪扭扭罩在頭頂,垂帶打了結,形容狼狽。

上馬車前,他回首看了一眼遠處被大火無情吞噬的宅院,手心冰涼。

太子居然真的下手殺他。

杜思南知道太子懷疑自己和二皇子牽扯太深,但他認為太子心胸寬廣,不會計較此事,自信一定能夠博得太子的賞識。

沒想到這回卻失算了,太子居然這麽快就對他痛下殺手。

太子就如此忌諱二皇子嗎?

還是說……太子真正忌諱的人其實是七公主?

杜思南死裏逃生,心思電轉,掀開車簾,望向馬車旁那個體格健壯的護衛。

今晚他睡得正好,謝青忽然闖進屋,直接把他從被窩裏揪出來扛到肩上,翻墻逃到坊墻底下,他正要出聲呼救,忽然聞到風中一股濃烈的焦臭味,立刻反應過來,嚇得肝膽俱裂。

他是個謀士,沒上過戰場,怕死。

劫後余生,杜思南不想把性命丟在京兆府,決定先出京避禍,再謀良機。

走之前,他有個疑問。

“公主可有什麽賜教?”

七公主派人救下他,必定會以救命之恩相挾,逼迫他輔佐二皇子。

謝青面無表情地道:“沒有。”

杜思南冷笑。

他落到今天這種尷尬的處境,全是拜七公主所賜,七公主又何必惺惺作態?

謝青遞了塊腰牌給車夫:“你們從西邊城門出城,若有人問起,就說你是鄭家的家仆,太子妃殿下讓你出城送一封信。”

車夫生怕再留下來會被燒成焦炭,點頭如搗蒜。

杜思南坐在車廂裏,唇邊一抹譏諷的笑,等著謝青欲情故縱、出言挽留。

車輪滾動,馬車離了長街,謝青交代完事情,轉身就走了。

杜思南等了半天,掀開車簾,神情僵硬。

車夫勸道:“阿郎,公主不會害您,要不是公主派人過來及時叫醒我們,我們早就被燒死了!下次再見著公主,您就別板著臉了。”

公主雪膚花貌,如珠似玉,往那裏一站,嫣然一笑,滿長安的花都黯然失色。

他每回看到公主,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阿郎卻對公主那麽冷淡,真是不解風情!

杜思南想不通李瑤英到底想做什麽,既不拉攏他,也不除掉他,還出手救他……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她到底什麽意思?”

車夫問:“阿郎,您沒聽過京裏的傳言?”

杜思南皺眉:“什麽傳言?”

車夫嘆口氣,小聲道:“京裏的人都說,七公主欣賞您的才華,可您只是一介白衣,出身寒微。”

杜思南朝天翻了個白眼,他最忌諱別人議論他的出身。

車夫知道自家公子沒聽懂自己的暗示,搖了搖頭:“阿郎……薛五郎那些人都說,七公主想讓您當駙馬!”

杜思南瞳孔猛地一縮,呆若木雞。

下一刻,他像被丟進沸水裏的青蝦一樣,清秀的面孔倏地血紅。

……

謝青送走杜思南,回王府復命。

李瑤英盤腿坐在廊前,正低頭核對王府賬目,淡青羅衫,石榴紅裙,粉胸半掩,豐肌如雪。

謝青問:“貴主,您為什麽要救杜思南?”

瑤英直起身,揉了揉腰,腕上一串卷草紋金跳脫發出叮鈴輕響。

“沒什麽,舉手之勞。”

一切都還未發生,她不想因為沒發生過的事情害一個人丟掉性命,上輩子的杜思南是奉命行事,這輩子他不可能再獲得李玄貞的信任,不會威脅到李仲虔。

瑤英沒想到李玄貞會狠心對杜思南下手。

世人眼中的太子並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他平易近人,善待部眾,尊重謀士,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所以才會有那麽多寒門出身的將領願意追隨他。

他為什麽那麽恨謝貴妃?

瑤英出了一會兒神。

謝青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站在長廊半卷的畫簾外,身姿筆直如松。

李仲虔從外面喝酒回來,腳步虛浮,衣襟半敞,蜜色胸膛上酒液淋漓,深一腳淺一腳踏上長廊。

瑤英讓侍女端來醒酒的蔗汁,讓他喝了。

李仲虔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寬大的袍服袖擺掃過幾上的賬冊文書,算籌嘩啦啦掉了一地。

瑤英氣得咬牙,拍開他的胳膊,重新整理算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