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施針(第3/3頁)

廊前空空蕩蕩,風聲呼呼,一地粼粼的如銀月光。

他不在這裏。

瑤英等了一會兒,搖頭失笑,轉身回榻。

他這麽忙,當然不會來。

今天他救她的時候肯定運功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服藥,今晚她不在他身邊,他一個人能行嗎?

瑤英翻了個身,袖子滑落,手臂上的佛珠冰涼溫潤。

她取下佛珠,握在手裏,合眼睡去。

……

王寺。

畢娑守在氈簾外,臉色凝重。

靜夜裏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巴米爾提著醫者的衣領匆匆趕到。

醫者剛從瑤英那裏趕回來,又被召來王寺,站在氈簾前大口喘息了幾下,掀開簾子。

屋中幾支蠟燭熊熊燃燒,恍如白晝,榻上躺了一個人,燭光籠在他臉上,他面如金紙,雙眸緊閉,神色憔悴。

醫者臉色微變:“剛才還好好的……”

畢娑焦急地道:“回來就成這樣了,散了功,連路都沒法走。”

醫者搖頭嘆息,翻出藥箱,取出一套銀針,洗了手,為曇摩羅伽施針。

半個時辰後,醫者累得滿頭大汗,曇摩羅伽面色稍稍恢復了一點,睜開眼睛,視線落到醫者臉上。

“還有多久?”

他問,氣若遊絲。

醫者恭敬地答道:“王,快好了。”

曇摩羅伽搖搖頭,赤裸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銀針微微晃動,如銀鱗閃爍。

“我問你,還有多久?”

他又問了一遍,雖然氣息微弱,氣勢依舊雍容。

榻邊的畢娑渾身一震。

醫者手中的銀針晃了晃,不敢擡頭,小聲道:“王前幾天好轉了,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也許還有幾年……”

叮的一聲細細輕響,他手中的銀針掉在地上。

醫者顫了顫,跪了下去。

屋中安靜下來,死水一般的寂靜。

曇摩羅伽面色如常,雙眸凝望搖曳的燭火,淡淡地道:“繼續。”

他早知如此,水莽草只能拖幾年。

醫者暗嘆一聲,夾雜著敬佩和憐憫,爬起身,繼續為他施針。

一顆豆大的汗珠從曇摩羅伽頰邊滾落,他半靠在枕上,問:“派人去查了嗎?”

畢娑回過神,忙道:“派了,校尉親自帶著人各處搜查,城中應該沒有他們的同夥了。”

他嗯一聲,“記得加派人手。”

想殺蘇丹古的人太多了,如果那些人全都把仇恨發泄到她身上,不管她身邊有多少親兵都不夠。

畢娑抱拳:“您放心,派去的都是近衛,公主的親兵分不清王庭人,近衛常和他們打交道,反應更快。”

曇摩羅伽微微頷首。

醫者手裏的針刺在他指間。

十指連心,手臂肌肉顫動,他卻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假如她在這裏,一定會滿臉擔憂地看著他,和他說話,想方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他眉頭一皺,她也會跟著輕輕蹙眉。

他習以為常,不覺得疼。

可是被她用那種關切的眼神注目著,痛感好像變得敏銳了。

……

翌日早上,李仲虔剛起身就來看瑤英。

瑤英比他起得更早,換了衣裳,吃了些東西,在他面前轉了一大圈,面色紅潤,中氣十足:“阿兄,我真好了。”

李仲虔仍不放心,逼著她喝了幾碗補身體的藥,等府上的醫者給她診脈,說她確實沒什麽了,這才安心了點,叮囑親兵看著重傷的李玄貞,匆匆離開。

“我辦完事就回來,你小心點。”

“我曉得。”

瑤英目送他出門,叫緣覺找來筆墨紙張,坐在案前寫信。

親兵來報:“公主,太子殿下醒了。”

瑤英放下筆。

李玄貞的肩上、腰上、胸前、大腿、手臂都纏了厚厚的紗布,躺在榻上,面色慘白。

親兵擁著瑤英踏進屋中,他那雙黯淡無神的鳳眸立刻燃起幾點火焰,似燃燒過後的灰燼中又爆起明亮的火花,兩道陰沉目光死死地凝定在她臉上。

瑤英皺眉,示意其他人出去,掃一眼榻邊。

銅盆裏滿滿一盆血水,榻邊一大團被血浸濕的紗布。

她眼簾擡起,和李玄貞對視。

“為什麽救我?”

語氣平淡。

李玄貞唇角一扯,掙紮著爬起身,靠坐著。

“因為我不想讓你出事。”

瑤英臉上沒什麽表情。

李玄貞捂住刀傷,嘴角一扯:“七娘,你是不是還恨我?”

不管他做了什麽,她始終冷淡。

瑤英搖搖頭,迎著李玄貞的視線,說:“李玄貞,我只想離你遠一點。”

李玄貞如墜冰窖,手腳冰涼。

她厭惡他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想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