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夫君(第2/2頁)

光線太暗,看不清周顯恩的神色,只是沒由頭的來了一句:“誰讓你來的?”

謝寧有些不明所以,沒有聽懂他為何這樣問。不過她還是抿了抿唇,輕聲道:“自然是我自己來的。”

周顯恩的身子往前傾了些,嘴角勾笑看著她,眼神卻在一瞬間冷了下來:“說謊。”

他的聲音像是從潮濕陰暗之地攀附而出,化作一把鋒利的刀子抵在人脊背上。屋裏地龍燒得正旺,謝寧卻在一瞬間覺得如墜冰窖。

周顯恩冷笑一聲:“我最聽不得別人說謊,再有下次,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他眼底的光漸漸淡去,全然是平靜。面前的人從進門開始身子就不住地發顫,分明是在怕他。隔得如此近,甚至能看清她哭得紅腫的眼,還有刻意與他保持的距離。

還說是她自己要來的,真是笑話。

被逼的也好,別有所圖也罷。也是個和之前那些沒什麽區別的女人,裝模作樣。他懨懨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謝寧一眼,隨便嚇唬她幾句,她應該就會安分了。

余光掃過自己的雙腿時,他嘴角勾起一絲自嘲。她這樣怕他倒也正常,誰會心甘情願嫁給他這樣的人?他覺得有些無趣,心中也無端生了幾分煩悶。抿唇不語,便自顧地躺下了。素白的幔帳被透過窗戶的微風撩動,隱隱約約露出他的脊背,仿佛鬼斧神工,每一分線條都雕刻得極其完美。

謝寧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夜色從她的腳踝攀爬而上,幾乎快要將她整個人都吞沒。

“無論前因如何,謝寧進門時是自願的,也不曾後悔。”

清越的聲音響起,像枝頭的積雪栽落在地。她剛剛說完,就捏緊了衣擺。這些話,她也不知怎麽就鬼使神差地說了出來。她本意是不想嫁給周顯恩的,可她嫁了便是他的妻。說是被迫,多少也是她對謝家心灰意冷後的選擇。況且目前來看周顯恩雖然性子冷,好歹沒有像坊間傳聞的對她動手,這多少也讓她安心了許多。

周顯恩沒有任何表示,像是睡著了,回應她的只有無邊的死寂。

月隱西樓,屋內已經徹底看不清了。按理說,新婚之夜,夫妻本該共枕而眠。可見周顯恩明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她自然也不敢輕易靠近他。她倒沒有失落,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氣。這位周大將軍渾身的氣勢太壓人了,她離他近了也害怕。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台前,取下了頭頂的鳳冠。鳳冠磕在桌上發出微不可聞的響動,她一驚,不自覺地望向了幔帳深處。見周顯恩沒有被她吵醒,她才放心了些。

許是身處黑暗,她像是有了一處藏身之所一般,整個人也放松下來。她摸黑尋到了窗旁的金絲軟榻,輕手輕腳地就合衣躺了上去。軟榻有些窄,她縮著身子不敢翻身。之前在周顯恩面前只顧著緊張和害怕,此時冷靜下來,她才覺得胃裏餓得一陣絞痛。

新婦出門前不得進食,她也沒想到周家是這樣的光景。她帶來的陪嫁丫鬟被管家婆子攔在了外院,不讓進來打擾周顯恩。而他這院子裏又尋不到伺候的下人,也只能忍忍,等到天亮了。

她盡量用手捂著小腹,將身子縮作一團,也許能逼著自己快些睡著。可又實在是餓得五臟六腑都生疼,夜色撩人,勾得她心頭的哀慟和委屈也一並攪在了一起。

若是她哥哥在就好了。她母親早逝,父親獨寵續弦郭氏,就只有她哥哥謝安將她捧做手心裏的寶貝。謝安在兩年前去了名動天下的白鹿書院求學。他走時滿懷憧憬,讓謝寧乖乖在家等他學成歸來,考取功名,到時候定不會再讓人看輕他們。

可惜她等不到她哥哥回來了。謝寧咬著牙,把所有的哽咽都咽了回去。想這些又有什麽用?現在什麽都晚了。況且翻年便是春闈了,她也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了謝安進學。她已然如此了,只惟願她哥哥能一生順遂。

她仰著頭望向霧蒙蒙的窗戶,只覺得夜色深得一眼望不到頭。披散的長發裹著單薄的身子,因為饑餓而蜷縮的胃一陣抽疼,她伏在軟榻上,久久未眠。

月涼如水,悄然無聲,幔帳內闔著眼的周顯恩卻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