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別人的心思猜不準

隱元峰。

辰極島九峰之中,以隱元峰最為神秘。戒律堂隱匿於此,外人無令不得進入。山中有樹無花,有石無土;怪木紮根嶙峋巖石中,高聳連綿。有一道飛瀑自山間跌落,落為寒潭,彌漫幽涼水汽。

瀑布背後藏有黑獄,一直深入寒潭之下。

執風站在黑獄底部,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妖獸死屍。這是一具巨大的蟲屍,足有二人高、十人長。但屍體幾乎只剩了一具空殼,只有猙獰的復眼死死睜著,口器上還留有被燒灼的痕跡。

骨架雪白。

“執風院使。”有人在背後叫他,“找我何事?”

執風轉身看去。

黑獄四面留有空隙,足以讓天光滲入。道道天光好似金色的綾緞,薄而透,吝嗇地帶來些許光明。而在這道道光明之下,立著個白衣人。他頭頂有一只半透明的翠色小冠,在稀薄的天光裏折射出晶瑩的色彩。

而另一些天光,則照亮了他唇邊微微上揚的弧度。那是一個隨時都準備好的笑容。

“衛師弟,這具蟲屍不正常……咳……”執風啞著嗓子咳嗽了一會兒,手腕瘦得能看清每一寸骨骼的形狀,但在嘶啞的咳嗽聲裏,他的語氣卻依舊淡然冷靜,“你看,它的骨架是雪白的。”

白衣的劍修站在漆黑的黑獄裏,投去一瞥。他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這很正常。具足蟲的骨架原本就是雪白的。”劍修的聲音像一杯永遠不會變化的溫水。

執風微微一笑:“這辰極島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說這話,除了衛師弟。沒有誰比你更了解魔氣。你一定看得出,這只具足蟲生前已然妖獸化。從它的口器中還能檢測出魔氣的殘余。”

衛枕流也同樣微微一笑:“這是執風院使從何處獵來的?”

執風沉默片刻,有些苦笑:“若我說是在辰極島上發現的,衛師弟信不信?就在搖光峰一側的地下,很接近島上靈脈。這孽畜恐怕是想汙染島上清氣,教所有人都感染魔氣……但在我們發現它時,這孽畜已經被消融了血肉,連魔氣也被蠶食得只剩些許。”

衛枕流輕輕一挑眉。微弱的天光裏,他的微笑是如此沉靜,唯有眉心那一點紅痕好似被火焰吻過,掐不去那一縷灼灼之意。

“這島上,唯一能吸取魔氣的就是我。”他了然,“執風師兄懷疑我?”

“並非如此。”執風連忙解釋,卻又咳了好一會兒,直咳得黑獄裏四面八方都是回聲,他才咽下那一口淡淡的血腥味,說,“這具足蟲潛伏島上,必然有內鬼遮掩。我們已經調查過,這孽畜死亡的時間,正與謝師妹在海邊悟得太阿劍意的時點相同。”

本就安靜的黑獄忽然變得更加安靜。方才還有些許蟲鳴,這會兒連那微微的聲響也都停下了。

因為有一股比水汽更幽涼的壓迫之意淡淡盤旋。

衛枕流笑意不變:“執風師兄懷疑我師妹?”

“快將你那些殺氣收起來。”執風有些無奈,有些好笑,卻更多有些心驚,“謝師妹走的是堂皇正道,怎麽會和魔氣有關?倒是她一朝悟得日月劍法,就引動太陽真火。太陽真火是天下邪魔克星,只一縷就將潛伏地底的妖獸殺死,避免了可能的災禍,讓人欽佩不已。”

執風說:“但我擔心,幕後之人被謝師妹壞了計劃,會不會拿她泄憤……”

他一邊說,一邊密切注視著衛枕流的反應。執風坐在院使的位置上已有多年;很多時候並不是他想不想信任一個人,而是他的位置要求他對每一個人都保持懷疑。在脫離感情之後,純粹的理性不得不為他建構出這樣一個可能:衛師弟與具足蟲有關,只是因為壞事的是他看重的師妹,才沒有下手。

畢竟,島上有魔氣的除了他,還有誰?護山大陣已平穩地運轉了十萬年,從未忽略任何魔氣。

衛枕流的反應卻十分正常。

他立即皺眉,有些責備道:“執風師兄,你應該早和我說這事!這都過去了一月有余,幸好我師妹沒出事。不行,今後我需要更看顧她一些。”

說著竟然轉身就要走。

執風更加好笑,同時也更加放松起來。他開口道:“衛師弟,你別急。四六給我傳信,謝師妹剛剛在鬥法台上同搖光峰的柳清靈師妹鬥了一場,之後又去了洞明峰。洞明峰主是玄德境修為,不會讓謝師妹出事。我叫你來又不是讓你白跑一趟。這具足蟲魔氣未除,還要勞煩你。”

劍修聞言轉身,嘆了口氣,說:“我倒忘了,我還是個做白工的。”

就走過去,擡起手,對著具足蟲的屍骸一點。忽然地,那巨大的蟲屍猛然一抖!

昂——

一道扭曲的幻影發出淒厲鳴叫,正是那具足蟲的模樣!它浮起在屍骸上,扭動掙紮不止,形狀極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