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去南方

隱元峰——北鬥九峰中風景最奇特的一峰。

怪石嶙峋,卻有水流垂落;山腳匯聚寒潭,寒潭下有黑獄。

黑獄少有天光,常常彌漫著濃郁的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

每個門派都避免不了叛徒、奸細,那也就避免不了審訊。

這裏是戒律堂掌管的地方。戒律堂有四院,風、雨、雲、雷,分別負責處理門內違規、追查死傷重罪、掌握天下動向、監視外道動向。

執風、執雨兩位院使長期駐紮門內,這一代執雲也即郭衍則駐紮平京。

下一任執雷院使是荀自在,他堪堪才與白蓮會劃清界限,還處於觀察培訓期。在他之前,執雷這一職位長期懸空,執雷院的責任一並交予執風承擔。

既然要監視外道,免不了多和奸細、叛徒打交道,執風也就免不了常常踏入黑獄。、

他在這裏待的時間之多,連執雨也遠遠不如。說來也怪,明明執雨是更兇、更咄咄逼人、動輒威脅別人的那一個,外人也更畏懼執雨,但在戒律堂中,真正震懾一應絳衣使的,卻是溫和寡言的執風。

他是個沉靜俊秀的青年,雖然高,卻瘦得有些過分,連臉頰都微微凹陷,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但因為他那安靜的、總是若有所思的眼神,這種病態反而更增添了一點與眾不同的氣韻,好似砂罐裏被小火煮沸的藥,在晨光中散發出微苦的藥香。

執風院使常常會在黑獄裏旁觀屬下審訊叛徒,有時也會親自動手。他在很小的年紀裏就學會了如何在漂浮的血腥味裏專注凝神,仔細分析破碎的口供。

黑獄很大,大多細節都被黑暗吞沒。但執風在這裏待得太久,已經變得對每一個模糊的細節了若指掌。有時他會覺得這種熟悉令人生厭,但即刻他又會反思,認為這種厭棄有違職責。

無論如何,他早已決定將一生都奉獻給“執風”這一身份。

現在,他剛剛結束一場審訊。

從隱元峰最高處落下的水流洗去了他手上的血腥;他踩過黑暗的河流,走出了黑獄,來到了天光之下。

有人在不遠處等他。

執風正想開口,卻忍不住先垂首咳嗽了好一會兒。這咳嗽也很熟悉,和黑獄中的血腥味一樣熟悉。

等他的人對此也很習以為常,只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他說:“執風師兄的身體狀況似乎更差了。”

執風說:“看著嚴重,其實和以前差不多……咳。”

“果真?”

衛枕流這個人有一種特殊的氣質,總能掛著溫文爾雅的微笑,傳遞出格外銳利的含義。執風不由苦笑一聲,嘆息道:“我日前已神遊圓滿。”

“……原來如此。”

白衣劍修沉默片刻,說:“這麽說來,執風師兄也……”

執風很平靜:“壽數無幾。”

在外人聽來,這大約很奇怪。修士的修為增長意味著壽元延長,能神遊圓滿是大好事,怎麽說得上“壽數無幾”?

但對執風而言,事實就是如此:修為越高,他的身體就越接近極限。

因為他走了“捷徑”。

衛枕流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執風笑了笑:“說有易,說無難,我想天下大約還是有辦法的,只我有沒有命數能找到,這就不好說了。”

劍修又皺了皺眉:“我瞧荀師兄並沒有這樣的問題。”

“荀師弟是雙靈根修士,修的是體外惡念二重身,本就要好控制一些。而且……平京紅月之變時,他的惡念二重身陰差陽錯被謝師妹消解了。”

執風半開玩笑道:“要麽我也煩請謝師妹給我一劍?”

荀自在曾加入白蓮會,修了惡念二重身,因此實力大增,還曾以惡念困住謝九,足見惡念之威力。

現在兩人將荀自在與執風相提並論,言下之意便是……執風也修煉了願力。

惡念就是魔氣,因此修煉惡念就是修煉魔氣。天下只有被視為歪門邪道的白蓮會才會修煉魔氣。

至於西方十萬大山中那些……本就是魔。

魔是禁忌。

北鬥仙宗裏卻不僅出了個修煉惡念的荀自在,還出了個修煉願力的執風。

衛枕流似笑非笑:“仙道盟之首的北鬥仙宗,門中戒律堂卻一直在讓弟子嘗試修魔,說出去也不怕成為眾矢之的。”

執風不贊成地看他一眼,分辯道:“我等的修煉方法是將善念與惡念同時納入體內,目的在於突破靈根資質對修為的桎梏,這種嘗試……自然是不同於修魔的。”

天下有兩種不同的力量,一個是靈力,一個是願力。靈力是自然之力,願力則是人心的信念,分為善念和惡念。

修煉靈力需要靈根資質,修煉願力則不問靈根。但是人心易變,修願力一來十分艱難,二來容易造成善惡相互沖突,令修煉者在極端的痛苦中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