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佛堂紗燈明亮, 香火煙氣繚繞, 長公主跪在佛像面前, 她素衣木簪,閉著雙眼雙手合十。

羅嬤嬤端碗參湯進來,放在一旁, 同她道:“世子那邊沒亮燈, 恐怕是直接睡了。”

長公主緩緩睜開眼, 她的手慢慢放下, 燒了柱香,輕聲道:“我當真沒想過甄兒會做出這種事。”

羅嬤嬤嘆聲說:“世子是聽話的人,我今日雖沒過去, 但三娘說公主你發的火太過了,讓我找機會來勸勸。”

長公主起身坐到扶手椅上,她擡手拿起碗,用勺攪散熱氣,問:“她今天晚上吃了什麽?”

“世子只吃了幾口,”羅嬤嬤為她按肩膀,“我今日去找了南夫人,她得了你一頓板子,不敢妄言,卻還是忍不住跟奴婢道一句,世子那時都快哭出來了。”

長公主手上的速度慢了下來。

她身子不行, 忍不了疼, 卻能忍下委屈。

“甄兒是最聽話的, 可我著實是太氣了,如果我去了,見到侯爺,這讓我怎麽有臉說話?”

“公主在侯爺身邊呆得久,還不知道侯爺性子嗎?他沒成婚前一堆紅顏知己,成婚後才把外面的關系都斷了,一心一意對你好。要世子真是個男孩,他或許會嚴格管教,可世子她不是,侯爺憐香惜玉,只會把世子寵得無法無天,哪可能像現在這樣,早早通曉人情世故,克制又有禮?”

威平候寵愛妻子,與長公主感情深厚,但他成婚以前的那些風流逸事傳得也開,他從沒想過被妻兒牽絆,最後卻還是入了長公主的芙蓉帳。

長公主放下手中的碗,也沒心情再喝,她揉著額頭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可孩子一事,還是太過荒謬了。鐘家與張家不共戴天,李煦是張家外孫,你讓我如何接受得了?”

羅嬤嬤是長公主的乳母,敢說的話多,忍不住道:“陛下算起來還是張家女婿,難道這還得分得個一清二楚嗎?”

長公主沉默了,她開口道:“我與陛下一同長大,感情自然和別人不一樣。他雖愛猜疑,卻十分信任我,把甄兒放太子身邊,是想太子得到青州相助,可他這些年對甄兒的寵愛,卻是遠勝太子的。”

“說來說去,公主還是過不了心中的檻,可這些都不該牽扯上世子,世子是最無辜的。”

羅嬤嬤知道威平侯的死對長公主來說,一直是個打擊。

長公主七月份受驚早產,母女性命都是命懸一線,一家三口都差點折於張家,撐過來平安到現在,太難了。

“我明早再過去看看她吧,”長公主緊按額頭,“旁的都可以退讓一步,可我絕不會讓那孩子待在侯府,讓我整天見一個同張家有親緣的面孔,我受不住。”

鐘華甄是她女兒,但那個不知男女的外孫,她不想要。

……

現在已經是深秋,京城晚上總會比白天涼,鐘華甄連裏衣都比夏日要厚,李煦卻沒什麽變化。

他也不知道是從哪抽出條帕子,上|床給她擦眼淚。鐘華甄現在沒束胸,只能雙手抱住腿,任他動作。

“長公主怎麽突然讓人加強了侍衛防守,”李煦問她,“你不可能同她說我來過,是南夫人?”

“你倒是信我,”鐘華甄嘆口氣,沒想和他說自己今天挨了罵,“跟你無關,你也不用查,是我犯了一些錯。”

李煦手一頓,嘀咕道:“像你這種性子,何時犯過錯。”

屋裏黑燈瞎火,今天也沒什麽月亮,他把手帕收了回來,摸索到鐘華甄肩膀,又慢慢往下滑到她傷口處,問:“真的有那麽疼嗎?我昨天都聽見你哭了。”

鐘華甄愣了愣,“有嗎?不過我記得是挺疼。”

她昨晚是在他懷裏流了眼淚,但哭出聲來,完全沒印象。

“你那時還叫了聲長公主,”李煦哼聲道,“也不想想是誰把你救出來的。”

鐘華甄依稀記起來了,她微張口,卻又停了下來,不想再多提昨晚的事。

“你哪受傷了?”她只問,“讓禦醫看過了嗎?”

“我好好的,哪裏受傷了?”李煦莫名其妙,手從她受傷處移開,“你聽誰傳的假消息?”

鐘華甄頓了一下,道:“這次受傷的人不少,可能是我聽錯了。”

她明明記得李煦在這次的平叛中受了傷,留下頑疾。

李煦仔細想了想,“受一次傷似乎也不是不行,明天我就讓人說我右手有傷,冷天用不上力氣。”

鐘華甄無話可說,“傷的人明明是我。”

“你我還分那麽清楚做什麽?說來昨天的事繁雜,要不是時間趕不及,我昨晚就該來找你,”李煦鉆進鐘華甄的被子裏,拱成一團,“一天一夜沒眯眼,困死我了,你明天起晚一些,別讓南夫人那麽早進來吵我,麻煩。”

鐘華甄沒心思睡,無奈問:“你來我這裏,張相他們就不管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