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在荒漠中開出緋麗花朵的, 確實是無暇神草。

無暇神草,因能使受損之物與人, 恢復到原本該有的模樣, 故而得名。

顧昀析悄無聲息地出手,帝子的威壓毫不掩飾地朝著荒沙之地彌漫,壓得那棵正欲逃竄的神草戰戰兢兢,愣是在原地待了一會, 不知道是該順從本心逃走還是順從身體留下。

左右都不對。

在它猶疑不定的時候,顧昀析已經出手,將它囚禁起來。

連帶著它底下連著的龐大根系, 也沒能逃脫過。

神草有靈性, 但也只是朦朦朧朧開了道靈智, 它能簡單辨別出不同人的不同氣味,本能的趨利避害, 但能做的, 也僅此而已。

禁地千百萬年不開,裏面的神物活得很安全, 長久的時間的蘊養下, 才誕生出了神草這樣的逆天之物。

余瑤走近。

她說不清楚現在心裏具體是什麽感受。

東西太珍貴,付出的代價也太大。

顧昀析開啟禁地的因果, 實在難測, 誰也不知道天道是否會與他清算,事情會演變嚴重到何種程度。

光是現在,擺在眼前, 急需處理的天族,就是個天大的麻煩。

不是計較得失的時候。

她的傷,得盡快好起來。

神草跟別的小草沒有什麽區別,若說有,便是它的葉片格外晶瑩,在一片荒沙中,像是泛著光的寶石,裏頭還流動著綠色的水液。

一共四片狹長的葉子,死死地攏在一處,余瑤用手接觸到它的一刻,身子就僵住了。

深入骨髓的寒涼。

像是一盆三九天裏兜頭而下的冷水,在眨眼間就已經遍布全身,流躥到四肢百骸,深入血液裏,就連那顆跳動的心臟,都像是要被覆蓋上一層寒霜。

那種感覺,絕對不亞於被天雷劈中。

余瑤的後背,一下子就出了層細細黏黏的汗。

“心神專注,順著它走。”顧昀析形似鬼魅,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到了她的身側站著,他看了眼在黃沙中和熱風中搖曳的神草,幽邃的瞳孔微凝,不輕不重地提醒。

余瑤覺得自己快化成了一尊雕像。

她在一望無際的荒沙中成長,遊蕩,偶爾,天降悶雷,轟隆隆的聲響連成了一片,這個時候,她會躲到地底下,和養育自己的神土用意念交流,咿咿呀呀的,其實一共也沒說上幾句話。

孤獨。

十分孤獨。

那是一種活人被埋進土裏的窒息感和無法自抑的悲哀。

余瑤能感受到屬於神草的那股情緒,像是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那種無數次被孤獨熬得崩潰,熬得想要自毀的感覺,伴隨著一陣比一陣強的寒流,在她的身體裏肆無忌憚的遊走。

這個時候,余瑤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就是神草的考驗。

神物有靈,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任人捉住,若是通不過考驗而想強行帶走它,它寧可自毀,也絕不妥協。

這是它曾作為先天神靈的傲性。

只是這個考驗。

考的是什麽?

余瑤不知道。

她一次次地將心神沉下來,凝到神草的意志當中,然後又一次次地撤離,如此往復,卻終究沒有能感同身受。

神草千百萬年都在荒沙之中,它苦守著這片望不到邊的土地,最難熬的時候,甚至只能和自己的根交流交流。

它的生命中,只有荒沙和孤獨作伴。

而余瑤不是。

她出世沒多久,就跟在顧昀析身邊,之後五萬多年,相依相伴,磕磕盼盼,一路走過,饒是顧昀析沉睡了近一萬年,她的身邊,也不缺朋友和親人陪伴。

覺得孤獨了,就去蓬萊找扶桑下棋。

找汾坷去人間逛逛。

找琴靈喝茶逛街。

安安靜靜地等他從沉睡中蘇醒。

她沒覺得孤獨。

她無法理解神草。

不知過了多久,神草向她傳遞出一種十分明確的拒絕之意。

余瑤咬牙。

這個時候,她整個人都在細細地發顫,因為疼痛已經到了一個相當可怕的程度,並不局限於剛開始透徹心扉的寒意,她頭疼得想吐,身體裏的血液像是要逆流沸騰一樣。

她還維持著那個觸摸神草的姿勢,白皙的手背上,卻慢慢的現出蛛網一樣細密的血路和青筋來,烏發如水順從地往下平鋪,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被這濃墨一樣的色澤襯得極白,沒有絲毫的血色。

顧昀析很快看穿了她強撐的狀態。

“瑤瑤,收手。”男人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並沒有什麽失望的情緒在裏面。

既然已被拒絕,強撐無濟於事,只會讓自己受苦。

凡事強求,適得其反。

道理余瑤都知道,可她不想放手。

也不能放手。

描繪了無暇神草具體位置的神土,是夙湟看在汾坷的面子上送來的,一路摸索奔波,強開禁地,為了這棵神草努力的,遠不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