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

入目的是一張清麗漂亮的臉,柳葉眉,杏仁眼,白皙若雪。看起來年齡不大,還沒長開,但已經是極為出彩奪目的容貌,不是那種驚艷或者魅惑的美,相反的,她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毫無攻擊力的長相,唇角有對很淺的梨渦。

不像是來找事的。

得出了這個判斷,裴原腦子裏緊繃著的弦松了些許,已經運了三分內力的手掌也卸了力。

直到他視線下掃,看見了寶寧那身大紅色的喜服,裴原瞳仁一縮,驟然想起來早上翠芙說的話,說今個是他成親的日子,新娘子約莫中午就到,那時她便回京城去了,由他的皇子妃繼續伺候他。

翠芙說那話的時候帶了幾分憐憫:“聽說您的皇子妃是指腹婚,榮國公家的女兒呢?那樣的千金小姐,怎麽甘心淪落到這樣的地方來,以後還不知怎麽對您呢,真是可憐見兒的。”

裴原不知道翠芙是在可憐誰,是可憐他,還是那個要嫁過來的皇子妃。

思及此,裴原露出一絲諷刺的笑。說的也對,就憑他現在這樣的處境,就是個沒用的廢物,哪會有傻子來伺候他,一個個都巴不得他快死吧?就連少府監派來的丫鬟都敢對他頤指氣使,何況是什麽皇子妃,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肯定是個被逼著嫁來的倒黴庶女,路上不一定都哭了多少次了,說不定現在正在心裏算計著怎麽脫身,先來他房裏打探下情況。

她應該很高興吧,瞧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知什麽時候咽了氣,她就是自由人了。

……

裴原看著她的裙子呆住了。寶寧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這麽出神,連被子滑下去了都不知道。

她怕裴原著涼後病得更重,伸手將被子扯了回來,圍在他頸邊,又問了遍:“你很渴嗎?若是還能忍的話,就等一下吧,喝冷水總是不好的,你告訴我哪裏可以打水,我燒熱的給你喝。”

真是夠能裝的。

裴原回過神,厭惡地皺皺眉,側身躲開寶寧的手,仰頭將茶壺裏的水喝了個精光。

許是手抖的厲害,最開始時茶壺嘴兒沒對準,不少涼水灑出來,灌了一脖子。裴原像是感覺不到,將茶壺扔回桌面上,隨便抹了下嘴,又鉆回了被子。

從始至終被忽略,寶寧有些尷尬,擡手摸了摸鼻子。

站了會兒,她又覺得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先說說話,和他搞好關系。

寶寧蹲下身,讓視線與躺下的裴原平齊,盡量用最溫和的聲音道:“四皇子,我是你……”

她話還沒說完,裴原忽的睜開眼,不耐煩道:“你怎麽還不滾?”

寶寧被罵得愣了下,有些委屈。

她抿抿唇,很快調整過來心情。

早就知道裴原是這個脾氣了,現在又一朝跌落泥潭成了這樣的處境,心情差些也正常。她讓著他些,沒必要因為這個生氣。

想通了,寶寧又笑盈盈的了,與他介紹:“我姓季,名字叫寶寧,你聽說過我嗎?季寶寧。”

裴原古怪地看著她,眼神復雜。

意料之中的沒得到回答。

寶寧想,裴原應該是不認識自己的。他原是四皇子,那般高貴的人物,性格又一直是紈絝張揚的,平日裏結交的也都是些紈絝公子,整日做著些騎馬射箭的事,許是連季嘉盈他都不熟悉,又怎麽會聽說過她。

不過那都不重要。以往的都過去了,把以後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以後就是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寶寧給裴原掖了掖被子,拄著下巴看他,眼睛彎彎,“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待會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裴原冷笑一聲,閉了眼,不再看她。

他左腿有傷,因為一直沒有好好清理上藥的關系,深可見骨的傷口有些化膿,碰著便會疼,所以裴原平日都是向右側躺著睡的,臉正好面向寶寧的位置,躲都躲不開。

他懶得理她,幹脆眼不見心不煩。

又過了會兒,寶寧嘆了口氣,站起身走了。

裴原聽見關門的聲音,終於睜開了眼,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諷刺。

這女人的段位還很高明,假情假意的那番話,真以為他聽了就會感激涕零嗎?

如此想著,腹中的饑餓卻是被喚了起來。

裴原伸手往身後摸了摸,掏出一個油紙包,拆開後是半張蔥花餅。放了太久,冬日又冷,蔥花餅上的油已經凝上了,看起來膩得發慌。

翠芙對他不上心,加上這裏沒什麽食材,她本身做飯也難吃,每日只做玉米糊糊,裏頭拌上點苦鹽,湊合著就是一頓飯。裴原咽不下去,靠著裴揚隔幾日送來點心飯食充饑。

裴揚是他的五弟,今年十三歲,是聖上最小的兒子,自小就倍受寵愛。

裴原對這個弟弟一向不錯,裴揚的拳法和劍術都是他親自教的,裴揚對他也極親近。後來他出了事,原先那些酒肉朋友跑得無影無蹤,一個個急著和他撇清幹系,只有裴揚還記掛著他,隔著三五日就會來看看,送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