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渾渾噩噩地奔回院子。

一路上,他心底還有些癡想, 邱靈雁是寶寧遣來嚇唬他的, 寶寧怎麽可能走呢, 她又能上哪兒去?她就是不高興了, 耍個小性子,唬他一下就完了。

直到看見空蕩孤寂的院子, 裴原腦子裏才閃過兩個大字——完了!

真的完了。

就像邱靈雁說的那樣, 寶寧這次狠了心,什麽也不想給他留, 窗根底下那兩叢紅艷艷的花連根挖走了,就剩下被掘開的土。院裏有個大瓷缸,裏頭養著魚,魚也被撈走了。還有石榴樹下的躺椅, 沒了。

走進屋裏去, 桌子還是昨晚那個樣子,可憐兮兮地翻在地上, 破碎的茶盞摔了一地, 沒人收拾。被褥拿走了一半, 寶寧的被子是粉色的,他的是藍色的, 現在就剩他自己的了。打開衣櫃, 孤零零幾件玄色外袍,屬於寶寧的那一大半花裏胡哨的衫裙統統不見了。

裴原的心擰著,遊魂一樣在屋裏遊來蕩去, 魏濛站門口看著他,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饒是從不為情愛之事煩心的漢子,也生出一絲心疼來。

自虐般的,裴原又去翻寶寧的妝奩,盼望著她是與他玩孩子的遊戲,躲貓貓。

她藏起來了,但是留下了什麽線索給他。

……裴原根本沒找著寶寧的妝奩。

妝台幹幹凈凈的,抽屜全都空了,就剩面黃銅鏡。她狠下心來,從貓兒變成一頭小豹子,一點念想都不給他留。裴原猜著,若不是妝台上這面鏡子實在難卸,她就幹脆也帶走了吧?

裴原木著臉繞著屋子走了一圈,鞋底踩在碎瓷片上,咯吱咯吱響,他確定了,寶寧是真的將屬於她的東西都拿走了。

他覺得整顆心都揪起來。

心底的恐慌一點點擴大,殘存的那絲僥幸沒了,裴原現在滿腦子都是,寶寧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我知道錯了,沒幹人事,沒說人話,但是寶寧,你就真的,真的不給我機會了嗎?

你回來吧,別鬧了,你回來再甩我一巴掌行不行?

要不然我學狗叫給你聽吧,嗯,我錯了,我回來找你了,我兌現諾言,我就是只狗。孟凡不是狗男人,我才是,我不該把你欺負哭的,欺負哭了還沒立時去哄你,我還和你甩臉子,我不是人,我罪該萬死。

我這臭脾氣,還沒腦子,什麽也不是還死要面子。我要是昨天一明白過來,立刻就去哄你,你是不是不會這樣生氣,就不走了?

你上哪兒去了啊寶寧?

……

知道寶寧走了,裴原一開始時候腦子是懵的,沒多大情緒,就覺得心裏空了一塊,做夢一樣。

下意識的,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在夢裏,酒還沒醒,但慢慢的,他翻遍了屋子還找不見寶寧,慢慢回過神來,這好像不是夢。他真的闖禍了,把寶寧搞丟了。

後悔,失落,仿徨。

他硬氣了半輩子,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兒也不是沒幹過,從小長在軍營裏,和魏濛那樣的土匪混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一直覺得自己是條漢子。這樣娘們唧唧的柔弱詞語本和他搭不上邊兒。

但現在,裴原是真的懵了。他想著,若是能回到昨晚,他還要什麽臉皮,他飛奔回去,抱著寶寧的腳也不能讓她走啊。

他真的傷了她的心了。

魏濛看見,裴原在屋裏像個陀螺一樣地轉,轉著轉著,眼眶就泛紅了。

魏濛張張嘴,想勸什麽,覺得嗓子發啞,說不出話,他抹一把眼睛,竟然有點濕。

其實一開始他覺得有點好笑的,雄氣赳赳的小將軍也遇著對手了,看將他收拾的,多狼狽。但眼見著裴原一點點瘋起來,魏濛心裏也不好受。

這空屋子,誰見了誰好受啊,本好好的一個小家,鬧了一場,連點人氣兒都沒有了。

裴原停不下來,他一坐下來就渾身不舒服,他站在妝台前頭看鏡子。鏡子裏頭自己蓬頭垢面、胡子拉碴,一點寶寧喜歡的幹凈樣子都不剩。裴原深吸了一口氣,袖子蹭蹭臉,又回床頭去扯幔帳,扯開了,什麽東西都沒有。

他又蹲下來看床底,企圖將阿黃找出來,也沒有。

裴原忽的想起來,還有水蛭啊,寶寧會不會把水蛭也帶走了呢?

若是帶走了,是不是說明,她心裏還有我的,還惦記著我的毒。

那就說明,她只是小小的鬧了一場脾氣,躲出去玩了,還是盼著我趕緊去找她,她正在哪裏等著我呢。

……水蛭罐子整整齊齊地擺在架子上,寶寧半夜收拾東西的時候,連碰都沒碰。

裴原手指尖都哆嗦了。

真完了。一點僥幸都沒了,寶寧就是不想要他了。

“小將軍。”魏濛粗噶出聲,“你別亂轉悠了,有什麽用。剛過了半日多,想必人還沒走遠,咱們吩咐兄弟們去找,說不準能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