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他們一行人走了大半日的崎嶇山路,饒是再健壯有精力的人, 現在也覺著腿腳酸乏。

裴原的身體已疲憊到極限了, 眼睛卻亮得嚇人。

魏濛打量裴原臉色, 依他對裴原的了解, 現在裴原的怒意已經達到頂峰了。魏濛怕他捺不住沖動做些過分的事情出來,緊張勸慰:“小將軍, 待會見著人了, 你千萬好好說……”

裴原淡淡打斷他:“你站遠點。”

魏濛住口,萬般不願地向後退。

真是快要下雨的樣子, 陰風怒號,莊子裏樹木多,葉子被吹得刷刷作響,怪瘆人的。裴原胸腔裏心臟狂跳, 他手舉起來, 先是重重地敲了下門,很快反應過來聲音太大, 又放輕力道, 輕輕地叩了兩下。

幾十個士兵圍在外圍, 眼睛均盯著他。

裴原近鄉情怯。他來的路上已經打算好了,攢了一肚子肺腑之言, 但現在一句都憋不出來。

猶豫之時,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落魄樣子,怕寶寧看見了嫌棄,急匆匆後退一步, 袖子撕下來抹了兩把臉,去旁邊墻根底下將靴子的泥蹭下來,再拍了拍身上的灰。

魏濛目瞪口呆,他本以為裴原會直接破門而入,沒想到現在跟個大姑娘似的,開始打扮起來了。

他肘彎拐了拐旁邊士兵:“你們頭兒幹啥呢?”

士兵結結巴巴:“不,不知道啊。”

眾人面面相覷。那邊,裴原終於收拾妥當,重鼓了自信,往前一步,又敲了敲門。

他半個身子挨在門板上,嘴唇沖著門縫兒,小聲喊:“寧寧,快開門,我回家來了!”

只要開了口,下一句就順溜多了,裴原聲音更大了些:“寧寧,我來找你了,你開開門,我回家來了!”

屋裏阿黃汪汪地大叫出聲。

裴原面露喜色,沒找錯地方,他深吸一口氣,清清嗓子:“寧寧,醒醒,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寶寧被吵醒,她抱著被子坐起來,眼神仍有些迷離的,不可置信地看向門口。

裴原嗓子啞的厲害,阿黃根本沒聽出來這是誰,撅著屁股跑到門板前,繼續大叫。

裴原聲音冷下來:“再叫,提著腿將你丟出去!”

寶寧這下相信了,外頭的肯定是裴原。除了他,再沒第二個人用這樣語氣,說這樣的話。

他真的不辭辛苦找來了?寶寧驚訝。

說一點高興沒有肯定是假,寶寧抿了抿唇,把心底那絲喜悅壓下去,她狠下心,決意再給裴原一點教訓。她氣還沒消呢,得硬氣一點,裴原做了那樣過分的事,若這次再輕飄飄原諒他,就憑裴原那記吃不記打的狗一樣的性子,後患無窮。

她得告訴他,不信任是件很嚴重的事情,而且她沒有那麽好哄!

寶寧把被子鋪好,重新躺下去。就讓他在外頭待一宿吧。

屋裏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寶寧不說話,羊也不叫,狗也不叫,裴原側耳聽了一會,心慌起來。

他怕寶寧在裏頭出了什麽意外,急於進去查探,手扯著門框將木門搖得咯吱咯吱響:“寧寧,你倒是說句話,你別嚇唬我!”

寶寧被吵得捂住耳朵,有些煩躁地坐起來,下去喝了口水。

裴原聽著屋裏聲響,知道寶寧沒事,放下心。他思考著寶寧不肯給他開門的原因,想起自己說的那句渾話,再回去找她就是狗。裴原腦門漸漸滲出冷汗來,摸不準寶寧是什麽意思,她不會真的想讓他在大庭廣眾下學狗叫吧?

這也太羞辱人了!

寶寧喝口水潤潤嗓子,看了門口一眼,沒動靜了。她蹙起眉,以為裴原是知難而退,心中生出些不舒服。將杯子放下,寶寧攏攏衣襟,打定主意再晾他兩天,擡腳往床邊走。

門口忽的傳來幾聲微弱的狗叫,別扭羞澀的,不像是阿黃的狂放聲音。

寶寧詫異望過去,阿黃也正迷茫著,盯著門縫瞧。安靜片晌,那聲音又傳來,嗷嗚,嗷嗚。

裴原無措地在門口轉圈,他都不要臉了,寶寧怎麽還不說話?

風將聲音傳出去,魏濛和那些士兵都聽見了,他們不敢笑,只能忍著。裴原沒心思去理會那些人的想法了,他怕寶寧睡過去沒聽見,先狠狠拍兩下門將她喚醒,嘴湊到門縫處,又嗷嗚了兩聲,很快屏息收口。

靜等一會,裏頭傳出寶寧的笑聲來,她很歡快的樣子,裴原聽得嘴角也翹起,剛才的難堪轉眼忘記。

挺好,她高興了就成。

裴原壓下心底喜悅,倚在門上與她商量:“寧寧,我知道你醒著的,快讓我進去吧!”

寶寧走到門邊來,聲音故意沉著:“大半夜的,你跑來尋我做什麽,快去找你的妾室吧,多擡幾個,住滿了院子才好。你今天去這屋,明個去那屋,沉醉在溫柔鄉裏,少來煩我。”

“哪兒有。”裴原苦笑,“我那都是氣話,是醉話,不算數的。我就你一個,打死也不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