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

裴原站在那沒動,寶寧笑了:“你怕什麽, 我又不紮你。”

裴原慢吞吞地坐下。寶寧去小廚房裏打了些熱水來, 放到裴原腳底下:“靴子脫了, 好好洗洗。”

她坐回床邊, 繼續縫昨晚的衣裳,臉低垂著, 燭光把睫毛映得長長的。

裴原偷偷瞄她, 一邊覺得她這樣真好看,一邊又覺得屋裏氛圍怪怪的。

“餓了嗎?”寶寧擡眼看他一眼, “晚上想吃點什麽,這邊臨著湖,魚很新鮮,吃魚嗎?”

裴原把腳放到熱水裏, 水溫正好, 一點點燙,就是創面碰到熱水有些刺痛。他舒服得喟嘆一口氣:“吃。”

寶寧問:“要清蒸的, 糖醋的, 還是幹煎的?”

裴原把褲腳往上挽, 整個小腿都浸進去,眯著眼吸氣:“想喝湯, 吃鯽魚燉豆腐, 湯燉得白白的,配饅頭吃。”

“哦。”寶寧咬斷線頭,把斷線打了個結, 低頭去翻另一個顏色的線,穿針,“我不想吃,你愛吃什麽自己去做。”

裴原被她噎了一下。心說女人真不好惹,繞來繞去在這等著他呢。

裴原沒心情再舒服地泡腳了,拿胰子隨便搓搓再涮幹凈,幹布一擦後趕緊往寶寧身邊湊,低聲問:“生氣了?”

寶寧把針紮回線板裏,偏頭揪他耳朵,輕輕一下:“你都多大的人了,和小孩子較什麽真?還打架,贏了很光彩嗎?打架也不知道出去打,在屋裏亂砸什麽,弄碎我那麽多花瓶,還不許我生氣了?”

“許許許。”裴原拿腦袋蹭她,輕音哄著,“是我不對,親小舅子,有什麽不能忍的,下次我肯定讓著他。”

寶寧問:“讓著他什麽?”

“他愛罵就罵,我聽著,給他鼓掌,再請人給他寫篇頌賦。我誇他,說他口吐蓮花,連罵人都像他姐姐那樣招人喜歡,讓人恨不得親兩口。”裴原越說越下道兒,真的掰著寶寧的臉,狠狠嘬一口她臉頰,“香死爺了。”

寶寧本也沒真動火,和他大架吵過了,知道他那煩人的脾氣,現在小打小鬧已經動不了她的氣了。但看見裴原黏膩樣子,還是覺著他油嘴滑舌,自己當初真是看錯了眼,怎麽就覺得他高高在上、不好接近了呢?純粹一無賴土匪。

裴原看她唇角彎了,也跟著笑,吮她梨渦:“再香一個,親個嘴兒。”

寶寧哼哼兩聲,舉針嚇唬他:“再鬧就紮你了。”

裴原停下來。他盤腿坐著,寶寧沖他勾勾手指:“腳。”

裴原伸一只過去,寶寧往腿上墊一張幹凈布巾,再把他的腳放在腿上。

裴原看見這舉動,“嘶”一聲:“你這是嫌我不幹凈了?”

寶寧看他一眼:“幹不幹凈的,自己心裏都不知道嗎?我能幫你挑就已經很不錯了,很不嫌棄你了。”

“怎麽就那麽看不上我!”裴原萬分不服氣,他拉著寶寧小腿到懷裏,拽著她腳腕,一口咬上她腳踝位置,緊接著偏頭道,“可真臭。”

“你有毛病吧!”寶寧縮回腿,拿起旁邊枕頭敲他一下,羞惱道,“自己弄去,我不管你了!”

“得得得,我錯了。”見她臉頰氣紅了,裴原趕緊認錯,握著她的腳往自己懷裏塞,“香死了,我給你暖暖,小嬌嬌可別凍著。”

寶寧睜圓眼睛:“你還有完沒完了!”

裴原又連聲道:“有有有。”他把寶寧腳腕松開,輕輕擺回原來姿勢,又給整理好褲腳,道:“您看這樣成了吧!”

寶寧一陣無言。她發現裴原這油嘴滑舌的勁兒好像變本加厲了,地痞流氓。

她心裏還惦記著給季蘊收拾帶回家的東西,想早點弄完裴原這事,也不和他鬥嘴了,利落地將針再在火上烤一遍,扯過他的腳,兩針挑開,上藥,用白布包一下,塞回給他。

“腿疼不疼?”寶寧按按他膝蓋位置,看眼外頭天色,“運氣好,這兩日沒下雨。”

“還行。”裴原往後躺下,“沒那麽嬌氣,都能忍。”

“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以後你若是行軍打仗時候,或遇著關鍵事情,萬一趕上個陰雨天,就麻煩了。”寶寧收拾藥瓶子,往櫃子裏擺,“不能總這麽拖著,你總有年紀大的一天。”

說起這事,裴原剛才臉上笑意散了幾分,他側過臉,看寶寧神情。

寶寧問:“公孫竹死了,他手上沒有解藥,但他不是有個兒子?叫什麽?”

裴原道:“沒人知道,只知現在二十出頭的年紀,或許他不和裴霄在一起,從未見過他。”

寶寧動作頓了頓,忽又道:“要不咱們還是用輪椅吧?你的腿現在好多了,但還是要養著,別總東奔西走的,沒好處,常養著才好。”

寶寧心裏,裴原的腿就像是米缸裏的米似的,吃一點少一點,用一點耗一點。若不是非要他走動的情況,她真希望裴原就整日在屋裏躺著,好好的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