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

知道自己來晚了一步致使山寨遭到血洗,魏濛一路上都陷於深深的自責與懊悔中。而等他到了王府, 得知敏敏正在裴原面前告他的黑狀, 魏濛更是如五雷轟頂, 肝腸寸斷。

他幾乎是狂奔至書房門口的, 瞧見敏敏纖細的背影,魏濛心臟一痛, 盡力捱過想要揪著她領子質問的憤怒, 繞過敏敏,推開了書房的門。

甫一進門, 一只烏黑硯台迎面飛來,哐的一聲撞在他身後白墻上,留下一大灘汙跡。

魏濛驚愕地擡眼看,裴原負手而立站在桌後, 滿面怒氣, 厲聲質問他道:“魏濛,你好大的膽子!我自問待你不薄, 同吃同住, 如同手足兄弟一般。我當你一身忠肝義膽, 是愛國志士,俠義男兒, 不曾想你竟早已包藏禍心, 與那異族賊人暗通款曲……你是黑了心肝嗎,簡直無恥之極,狠毒無比!”

他一席話, 魏濛如同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怒氣本就已積攢到峰極,裴原逼問之下,魏濛怒從膽生,幾步沖至他面前,瞪眼吼道:“你何出此言!是聽了哪個賊子的話,竟連我也懷疑了!”

裴原恨恨地將手中攥著的一沓信紙甩在他臉上:“你自己好好瞧瞧吧!”

魏濛忍著怒意撿起來,瞧見上頭滿滿異族文字,大為驚駭:“這,這是什麽東西?”

“還在裝作不知道嗎?”裴原冷聲道,“若不是敏敏姑娘偶然發現這些,交付給我,我就真的被你蒙騙了!”

“你真的懷疑我?”魏濛不敢相信地問,“裴原,你我相識這麽多年,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心中不清楚嗎?辛苦堆壘了那麽些年的信任,因為一個小女子的讒言,你就懷疑我?是我看錯了你才是!”

魏濛真的是怒極,顧不得什麽禮儀尊卑,一腔怒火急於發泄,繞著屋子轉了兩圈,猛地一擡腳,將地上一個圓墩踢出多遠,砸在墻上四分五裂。

“你放肆!”裴原拍桌大罵道,“我早知你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對你的猜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手中的證據多的是,你這個月與匈奴的那個老東西偷偷會見了多次,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我給你機會悔過,但你變本加厲,事到如今,竟還將罪責都推到敏敏姑娘頭上,我看你豬油蒙心,非得不撞南墻不回頭了!”

這話越說越離譜,魏濛起先還認真聽著,氣得手抖,但等裴原說到他和納珠的密見,魏濛覺出不對來。

他提這事兒做什麽?什麽偷偷會見,他又沒背著他。

魏濛詫異地回頭看向裴原,不出所料,捕捉到了裴原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魏濛立刻明白過來,剛才所爭吵的那些,其實是裴原在演一場戲。他是故意與他翻臉的,究其原因,魏濛猜測,該是給門口跪著的敏敏聽。但他為什麽這麽做?

裴原對上魏濛的眼,暗罵他一句蠢呆子,什麽是真話什麽是假話都分不出來,竟然真情實感地動怒,還敢踹他的凳子。

裴原再次出言提醒,故作惱怒地大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來人,給我將這亂臣賊子拿下!”

他話音落下,外頭瞬間傳來紛雜腳步,下一刻,書房門被撞開,十幾個手拿兵刃的侍衛沖進來,將魏濛團團圍住。

但他們到底曾是魏濛的手下,雖有裴原的命令,面對熟悉的長官,仍舊不敢貿然動手,呆在那面面相覷。

魏濛這下是徹底想通了,裴原是希望他將計就計,趁此機會光明正大地回去匈奴王庭。

納珠之前十幾年對他不聞不問,現在卻突然尋到他,言辭懇切地求他回去,必定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是因為親情。但他究竟想做什麽,以後還會使出什麽手段,不得而知。今日是個敏敏,以後誰知道會不會來一個珍珍,憐憐。

如果魏濛始終拒絕,納珠不會善罷甘休,如此一來,敵人在暗他們在明,並不占優勢。倒不如順應他的計策,待以後時機成熟,他們裏應外合,或許可以打一場勝仗。

魏濛的手慢慢移向腰間的刀柄。既然裴原想演下去,他就只能陪他演下去。

只是,他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這樣突然之舉,他能立刻反應過來才是見了鬼了。

裴原厲聲道:“還不動手?難道你們與這賊子是同黨,都想要倒戈向敵人嗎!”

那些侍衛只能咬著牙撲上來。魏濛揮刀格擋,邊假裝恨聲駁斥道:“裴原小兒!你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早晚有窮途末路之日!你今日敢對我下殺手,那就別怪日後我翻臉無情,從此我們恩義兩絕,再見之日,就是刀鋒相見之時!”

說著,他狠心使下殺招,阻攔他的侍衛慌亂中躲避一下,魏濛立刻鉆空遁走。

前方還有抵擋,魏濛砍傷一人臂膀,奪馬而出。

裴原面色鐵青看著魏濛背影,沉默半晌,忽的抽刀割斷袖袍,轉身環視眾人,大聲道:“從此我與魏濛割袍斷義,若再遇見,必誅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