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看到這照片,黎雅芙甚至都不敢將照片上的人和現在的白鈞琰聯系起來。白鈞琰這種冷靜又克制的男人原來也有這種完全沉浸在戀愛中近乎迷失自我的眼神。

黎雅芙將照片重新放到字典裏,又將書全部放回原處,她拿著詩集坐在床頭翻了一會兒,直到睡意來襲。

這一晚,她又夢到了那個人。

那一年她應該十二歲,那時候他們已經從她和母親一直生活的那個小鎮搬走,當時母親並沒有告訴她具體原因,但是她能感覺出是在躲什麽人,這個人應該和他有關。

母親沒有了固定的工作,家裏一下子變得拮據起來,而她也沒法再繼續學琴了。

因為突然的變故,又或者因為青春期的到來,她的性格也變得尖銳起來。她開始討厭他,她不再叫他哥哥,她不想和他說話,討厭他的靠近,她用她的冷漠直白表達著她對他的不滿。

她記得那一天母親在工廠裏面暈倒了,她從醫院看了母親回來,他卻不在家,他最近好像頻繁外出。

她不想和他說話,所以也懶得問他去哪裏。可是母親暈倒,他卻只知道往外面跑,這讓她很惱火。

所以那一天她偷偷跟著他,她才知道他往外面跑不是瞎混,他去做小時工,就是那種套著很厚很重的玩偶外衣在街上表演的那種小時工。

那時正是盛夏。

哪怕只是站在太陽底下就已經熱得不行了。

她遠遠的看著他,他就一直頂著那麽厚重的衣服蹦蹦跳跳表演了近四個小時終於才有一點休息時間。她看到他揭開頭套,抓起地上一根橡皮水管便往口中灌水,那水管的水也不知道從哪裏流過來的,幹不幹凈。

十五歲的少年,頭發全被汗水打濕了,哪怕她離得遠也能看到他皺在一起的眉頭,他看上去很難受。像他這麽大的年紀本應該坐家裏吃著西瓜寫著作業,他卻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冒著烈日賺錢。

他跪在地上,握著橡皮水管胡亂灌水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努力求生的乞丐。

其實他可以去買一瓶水的,一瓶水又不貴,那時候一瓶水只有一塊多錢,可是他沒有去。

休息的時間很短,灌了幾口水又繼續回去。

她不知道他這一天的表演要多久,那一天她在家裏等了很久他才回來。他來敲她的門,她開了門,他遞過來一疊錢給他。

他說:“你繼續學小提琴,我可以賺錢的。”

她想到了那個穿著厚重玩偶服在太陽底下一跳就幾個小時的人,那個蹲在地上拉著臟兮兮的橡皮水管不管幹不幹凈就往口中猛灌的人,一塊多錢的礦泉水都不舍得為自己買的人,卻把所有的錢給她學琴。

她愣愣的看著他遞過來的錢,心裏像是被什麽堵著,很難受。

可是那時候她沒有說一句,你不要再去做了,或者也沒有問一句,你累不累,你喝的那水到底臟不臟。

她一把打開了他的手,手上的錢瞬間落了滿地。她沖他吼,“誰要你的錢。”然後轉身關門,將他徹底關在門外。

黎雅芙從夢中驚醒,身上全是汗,一雙手不知什麽時候緊緊抓住了床單。

當年外出打工的熱潮盛行,黎斌不滿足於體制內混吃等死的生活,丟下懷孕的妻子外出打工,從此了無音訊,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其實他是找了一個有錢的富家小姐結婚了。

黎雅芙從出生開始就和媽媽相依為命,她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別人笑她沒有爸爸她也不在意,在她看來只要有媽媽在就好了。

五歲那一年,她和媽媽在街頭撿了一個小乞丐回家,後來媽媽執意要收養他,從那之後她就多了一個哥哥。

媽媽給他取名叫黎向陽。

可是後來她再也不叫他哥哥了。

她知道自己無法再學小提琴了,她晚上偷偷的將心愛的小提琴扔在了垃圾桶,後來他來敲她的門,他把琴捧到她面前對她說,“把琴拿回去,我說了我可以賺錢,我會讓你繼續學琴的。”

她在他面前將琴摔得稀巴爛,她對他說:“我用不著你管我,我說了我不學就不學。”

看啊,黎雅芙也有驕縱任性的時候,誰能從現在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黎雅芙身上看到半點那爛脾氣的樣子啊。

不會,看不到了。

因為,沒有人再驕縱她了。

她對他任性,對他發脾氣,他一聲不吭默默承受,不過是因為他疼愛她,縱容她而已。

媽媽去世了,黎向陽也離開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驕縱她了,她不得不收斂,不得不低頭,不得不變得乖巧。

甚至不得不出賣自己,嫁給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男人。

她將臉埋在了枕頭裏,手指頭緊緊拽著床單,壓抑著一聲聲的叫著。

“哥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