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蕭昱謹並未將自己手上的底牌對穆長風全盤托出。

他這人很不喜歡任何事情超乎他的掌控, 就像是對弈一般,他總喜歡比旁人多想幾步。縱使眼下假皇帝正當囂張,他可能已經算計到了幾月之後的事情了。

將調動禁軍兵馬的令牌交給穆長風, 僅僅是他的算計之一。

三言兩語後,蕭昱謹不再多言, 大哥與妹夫之間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穆長風現下對蕭昱謹的好感大增, 他原以為蕭昱謹會避諱穆家, 畢竟穆家還是先帝留給傅恒澤的盾牌之一。

可見,妹夫當真大度。

蕭昱謹並未久留,不多時便出了未央宮,穆長風不知他去了何處, 卻是知道帝王有帝王自己的思量, 他這個做臣子的, 只需極力配合即可。

穆長風將令牌揣進了胸口,一手反復摁了摁,反復他懷中藏著的不是令牌, 而是他的命。

花菇不禁又多看了幾眼鐵柱她哥。

深感老天爺當真不公平。

鐵柱容貌傾城, 縱使失智也是聰慧過人, 可她這位兄長……上上下下, 無論怎麽看都像是懵懂無助的少年郎。

他從石杌上起身,穆溫煙還在熟睡, 他不便叨擾,正要離開之際, 卻是忽然意識到, 那站在回廊下的女子,時不時又看向了他。

這……

他若是直接離開,會不會傷了人家姑娘的心?

她一定是想結識自己, 否則如何會這般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

穆長風如閑庭散步,擡手理了理玉冠與錦袍,就在即將走近花菇時,他止了步,面對著花圃,側面對著花菇,負手而立,似在賞花。

穆長風心道:這位姑娘,機會已經給你了,接下來如何,就完全靠你自己了。

花菇好奇的多看了穆長風幾眼。

現下局勢緊急,穆家又是皇後一族,倘若蘇家與傅恒澤當真得逞了,穆家的處境就更加尷尬了。可穆長風這般不緊不慢,究竟是胸有成竹?還是本性如此?

花菇見他遲遲不走,又頻繁盯著那幾盆墨菊看,不由得開始思量。

穆長風是娘娘的兄長,這裏雖是宮廷,但花菇知道,娘娘不是那種重規矩的人,瞧著穆長風也是可憐,許是對這墨.菊情.有獨鐘,索性借花獻佛,她擡步走下回廊。

穆長風的呼吸一滯。

她來了!

她又朝著我走來了!

然而,花菇並沒有在他面前逗留,而是徑直邁入花圃,挑了一盆開的最盛的墨菊,之後轉身單手遞向了穆長風。

花菇不太懂宮裏的規矩,但穆長風畢竟是皇後的兄長,捧著宮裏的一盆花出去,理應無大礙。

關鍵是,穆長風在宮裏這樣耗下去,對局勢不利。

花菇擔心他分神,這才大膽了一次,索性將花“贈”與穆長風。

她曾是個雇傭軍,除了殺人做任務之外,什麽人情世故也不懂,此前也聽聞過,這世上的文人雅士,大有人為了花花草草,就連命都不要的。

所以,花菇才會天真的以為,穆長風也是愛花之人。

這廂,穆長風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下的女子當真膽大奔放,她雖並沒有直接對自己表明愛意,但眼前女子對自己的傾慕之心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穆長風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自是不會當面拂了姑娘家的好意,何況還是一個沉默內斂的漂亮姑娘。

穆長風許是羞澀,他面部緊繃,接過墨菊時,未置一言,身子與花菇擦肩而過,就那樣離開了未央宮。

守在宮外的侍衛,只見國舅爺唇角含笑,時不時輕撫著掌中墨菊花瓣,麥色的肌膚上呈現出不甚明顯的紅。

花菇回頭目送他離開,之後兀自搖了搖頭,忍不住腹誹:鐵柱這兄長著實不靠譜,喜歡花花草草的男子,哪能有大出息?

不過……

轉念一想,穆家男子皆是這般胸無大志,或許如此才能讓天家更為放心,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就這樣,花菇與穆長風二人,沒有說出任何只言片語,就完成了“送花”一事。

彼此滿意。

***

穆溫煙做了一個漫長悠遠,又可怕的夢。

她自己甚至知道這是一個夢,但她無法從夢中醒來。

西南的夜來的格外晚,那是穆溫煙極為熟悉的後山,她時常從府上溜出去玩,上山打過野雞,躲過府軍追蹤,更是常與蕭昱謹,還有傅恒澤去玩耍過。

晚風微熱,漫山的野薔薇開的燦燦灼灼,風一吹,如起起伏伏的花海,她手中的長劍抵在了蕭昱謹的胸口,他的衣襟微紅,眼眸更紅。

穆溫煙從未見過蕭昱謹用了那樣的眼神看著她。

是恨、是失望……還是殺意?

穆溫煙心頭一緊,可手中的長劍不聽自己使喚,偏生頑固的抵著他的胸膛。

蕭昱謹一瞬也不瞬的凝視他的眉目,“為什麽?你為什麽選擇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