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徐昭明回到家後,對盛景意唱的水磨調念念不忘,不過想著含玉對其他人的客觀評價,又覺得自己該欣賞一下不同的美,於是便趁著年節期間家裏管得松,時不時叫上狐朋狗友一起上各花樓去“點唱”。

各花樓都知曉如意樓被定國公威脅的事,都有點擔心招待了徐昭明可能會把他祖父招來,不過見徐昭明還真只是抽空來聽人彈唱,沒有住著不走的意思,一顆心總算放回原處。

定國公得知孫兒一個個花樓造訪過去,又生起了悶氣。上回他威脅如意樓,主要是他這孫子太荒唐了!

跑那種地方一住大半個月,哪怕真的清清白白,傳出去別人會信嗎?

就算別人真信了,怕也會覺得你莫不是有什麽隱疾,要不怎麽在花叢裏撲騰那麽久還清清白白?

他也到了該議親的年齡了,哪家少年郎不是十四五歲開始物色人選定個親,過幾年就把人娶進門?這種名聲傳出去,難道他真想一輩子和那些曲譜過不成?

定國公窩火得很,卻也拿這事兒沒轍,年節期間年輕人出去玩玩很正常,這家夥又不是專門跑某家花樓,而是這裏聽一曲那裏聽一曲,他總不能把秦淮河畔所有花樓都給砸了吧?

徐昭明照著盛景意的推薦名單跑完了秦淮河畔大半花樓,感覺十分滿足。

等跟著定國公去韓府君家拜年時,徐昭明想起這位年輕的韓府君也是通曉樂理之人,算是半個同道,便和韓府君分享起自己這幾天的收獲來。

韓端聽徐昭明說得興起,也不打斷,不是含笑附和幾句,儼然把徐昭明當成平輩來論交。

他聽徐昭明誇完那些嗓兒好的伎人,又長篇大論地誇起那位盛姑娘,眸底不由掠過幾絲異芒。

這小姑娘倒是挺聰明,懂得投其所好把徐昭明往別處引,既避免了徐昭明頻繁跑千金樓、招來定國公的怒火,又給徐昭明留下了好印象。

只要在徐昭明心裏奠定了“同好”的印象,何愁徐昭明這個樂癡不對她另眼相待?

韓端並不反感這種無傷大雅的小謀算,聽徐昭明說那日賞雪宴那位盛姑娘也去了,在心裏回想了一下,卻沒想起當日有哪個姑娘是姓盛的。

既然想不起來,韓端也沒有勉強,他笑著說道:“你把她們誇得那麽好,下回有機會我也要見上一面。”

徐昭明說道:“那你一定要見,我在秦淮河畔聽了一輪,那臨京傳來的‘水磨調’再沒有比盛姑娘唱得更好的了!”

韓端最近也聽人唱過水磨調,上回他族弟來看他時聽人說是臨京傳過來的,還納悶說“我在臨京怎麽沒聽過”。

如今臨京那邊也已經有人唱了,一時竟無從分辨這唱法到底是從臨京傳到金陵的還是從金陵傳到臨京的。

韓端說道:“這種唱法綜合了南曲和北曲的優點,聽來確實很不錯。”

臨京和金陵流行的江南小調用的多是吳語,外人聽著覺得好聽,很多時候卻不明其意,只能湊個趣。

這種新唱腔保留了江南小調的清麗,唱的時候又改用咬字清圓的中州韻,這邊讓當初雖南朝廷遷往臨京的達官貴人也能直接感受唱詞的美。

韓端這一針見血的點評立刻讓徐昭明把他引為知己,本還要再大談特談,他哥卻悄悄拉了他一把。

徐昭明忙轉頭看去,冷不丁對上他祖父兇橫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一聊起這方面的事來又進入忘我狀態,當即乖乖地閉了嘴,免得回頭他祖父又把他關禁閉。

徐昭明蔫耷耷地坐在一邊聽他祖父和韓端寒暄,心裏十分同情年紀輕輕就要獨自面對自己這些迎來送往之事的韓端。

見天和他祖父這樣的老頭子聊來聊去,有什麽趣味可言!

另一邊,千金樓已經很有年味,盛景意正在指揮穆大郎貼柳三娘寫的春聯。

以前春聯叫“桃符”,是用桃木制成的,通常只有達官貴人家能用,隨著造紙之法日益改進,紙質春聯漸漸代替了桃符,哪怕是尋常百姓家過年時也會想辦法弄一副來湊趣。

秦淮河畔的秦樓楚館如今也算得上是風雅之地,每家花樓都會貼出有自己特色的春聯,有些是文人雅客所贈,有些是書法極佳的樓裏姑娘展露一把才藝,反正光是賞玩那一副副妙趣橫生的春聯就是一樁樂事。

別家的都是巧妙地誇誇自己的花樓、祈求一下來年一舉奪魁,千金樓就比較淳樸了,寫的完全是平安喜樂之類的,只求明年別再有那麽多波折。

貼完門口的春聯,盛景意又滿樓跑來跑去,不是指揮人貼窗花就是指揮人掛燈籠,上上下下忙活一通,額上都滲出了一層薄汗。

到夜裏吃過餃子,盛景意先收到了三個娘包的大紅封,而後玲瓏、含玉也給她塞了一個,接著樓裏上了年紀的仆婦也都給了她壓歲錢,還說什麽“錢不多,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