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2頁)

荀歧州那時候就已經跟著母親在魏家了。魏家孩子也不多,但個個都好似有消耗不完的精力,長輩稍一不管就能上房揭瓦,挨長輩訓時還能低著頭比誰做的鬼臉更醜。

而相較之下,荀翊則是安安靜靜的,恨不得將自己藏在人群中間,把自己縮的小些再小些,好似只有這般,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荀歧州當時還有些瞧不上他,總覺得他和自己心裏皇子的模樣相差太大了,甚至還親自上手捉弄了荀翊一番。

被母親知道的荀歧州自然挨了頓揍,他那時才知道,荀翊五歲那年就由皇後做主,抱給甄妃養育了。說來好笑,甄妃自己的兒子一年前無故跌死了,而當時在場的人就只有現今的太後。

甄妃將太後當做殺害自己兒子的仇人,自然不會對荀翊好。她的精神也在兒子死了之後崩潰恍惚,時好時壞。

好的時候將荀翊視作仇人之子,關上宮門打罵羞辱,但壞的時候卻對他格外好,噓寒問暖,教他讀書認字,旁人都不準傷害他,只是喚他的時候,喚的是她親生兒子的小名。

當今太後那時偷偷去看荀翊,被甄妃發覺之後告到皇後那兒,得來的是變相的軟禁。

荀翊便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他被一個瘋子按在了宮裏,恍惚度過了九年時光。

在這期間外戚弄權已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北界一直進犯的塗鳳部趁機自立為王,荀歧州跟著魏家去了漠北,自此再無荀翊的消息。

荀歧州那時已經二十了,他也曾想到過荀翊,但覺得在這樣的亂境當中,怕是連活下去都很難罷。

誰知道後來他當了皇上,還將那翻天覆地的外戚一舉收拾了。

外戚一案,秦王被牽扯獲罪,荀歧州卻被抽了個幹凈,仍保著秦王爵位俸祿。他在磕頭謝恩的時候,甚至有些恍神,總是無法將眼前氣度沉穩的少年帝王和曾經的荀翊聯系到一起去。

荀翊微微笑了一下,說道“甄妃如何?”

“甄妃……”荀歧州吸了一口涼氣,兩片雪花趁機鉆進了他的嘴裏,凍的他齒間發寒,“甄妃她當時抽了你一頓。”

荀翊點了下頭,輕描淡寫地說道“是。”

荀歧州吞了下口水——那可不是普通的抽了一頓,是拿銅制的帶鉤抽的,每一下下去都能皮開肉綻,一頓下來背上沒一塊好的,連魏家家法都沒這麽嚇人。

荀歧州當時作為“主犯”,自然挨了自己娘的一頓揍,但和甄妃一比,自己娘簡直就是溫柔體貼輕手輕腳。

他被母親拎著去給甄妃道歉,恰好就看見了這麽一幕。但最讓他害怕的是,荀翊的背上看起來早已經傷痕累累,都是些陳年舊疤,也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少這樣的罰。

荀歧州的母親顯然也吃了一驚,連忙阻了甄妃。事情鬧到皇後那兒,皇後問起時,荀翊卻只說甄妃從未打罵過自己,背上的傷是自己小時頑劣不慎留下的,而此次受罰確實是因為自己做的不對,讓母妃擔憂。

“當時皇上背上的傷,真是自己跌的?”荀歧州小心問道“真的不是甄妃?”

荀翊看向荀歧州,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說“甄妃對朕有恩。”

“哎!”荀歧州愣了半晌,長出口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他端起酒盞“現在挺好的。微臣說句不好聽的。”

他又停下了,荀翊問他“怎得不說了?”

荀歧州抿了下嘴,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可是皇上讓我像以前一樣的啊,我真說了皇上莫怪?”

荀翊“不怪。”

荀歧州灌下一口酒,說道“晉國公府是不是快沒活幹了?南邊兒不是早就沒什麽了嗎?”

荀翊聞言微微笑道“快了。”

荀歧州一擡酒盞,對著夜空“挺好的,天下太平,挺好的。”

雪絲毫沒有停緩的模樣,反倒是越下越大了,外面卻漸漸的響起了鞭炮聲,沒有什麽能阻撓人心中的火。

荀翊低頭看著那青色瓷盞,突然想起,若是寧姝在,她會聽到這瓷盞在說什麽呢?

她那模樣又慢慢的在他眼前浮現,她現在應當是不是已經回了房裏?還是仍坐在院中看雪?她身子單薄,也不知會不會著涼。

荀歧州將酒盞擱下,說道“說起來,太後娘娘好像是要給我賜婚。”

荀翊擡眸看他“賜婚?”

荀歧州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才的那一刻,他似乎是看到荀翊那一貫平靜的面色微微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