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2/2頁)

介涼在旁低聲說道:“皇上,寧妃來了。”

荀翊“嗯”了一聲,他有些無力的擡起頭,眼前卻已經看不見了,視線混沌模糊,好似周遭都被霧靄遮掩。

他唯一能看見的,只是那抹朱紅色的衣裙。

是了,那次他就說過,這顏色好看。

很溫暖。

原來溫度也可以用顏色來感覺啊。

他沖著那個方向勾了下唇角,聲音有些沙啞:“不是讓你在紫宸殿等的嗎?”

“我……”寧姝張了張嘴,“我想你。”

他並不臟汙,暴雨沖刷了一切,包括那些他臉上的血汙,身上的傷口,甲胄依舊閃閃發光,只是上面平添了許多砍痕。這一道一道,都是想要劃在他身上的惡意。

還有多少惡意,能不能被毒辣的日頭一照就消弭蒸騰?

“嗯。”荀翊伸手向前:“我也想你了。”

他手伸來的方向有些偏移,寧姝連忙輕撫過他的手,擡在自己的臉上。

他的手好涼,像一盞束之高閣的瓷器。以往的他不是這樣的,他很溫暖,明明看上去是個冷漠的人,但寧姝知道他其實很溫暖。所以他才將這萬裏山河都擔負在自己的肩上,所以他才會因為體恤百姓而將危險拖拽到自己身上。

因為溫暖,所以才能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事物。

“如果……”荀翊的聲音越來越小,寧姝不得不向前才能聽得清楚。

“其實,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荀翊低聲說道。

他再也沒有氣力了。

那日也是這般好的月色啊,有人見過嗎井裏的月亮嗎?

月色輕柔的灑在世間,披在屋檐上,掛在殿脊上,像是無聲撫慰這一場動蕩後的人心。

風穿過屋檐下的銅鈴,發出“嗚嗚”的聲響,好似在嗚咽。

柳非羽扶著太後,宮人來報幹戈已定;鐘妃又低下頭去看話本;陳妃扶著殿門向良嬪曾經住著的宮宇裏看去;秋昭儀戴著眼鏡,又低下頭去研究新的物件……

京城裏的百姓推開了窗,看著沖刷幹凈的街道;孩童問“是不是有人摔傷了,這味道像是磕破出血了呢”;秦王回頭看向皇宮的方向,抿緊了唇。

燈又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取代那些兵戈甲胄的色澤,取代那些蜿蜒猙獰的血跡。

一切都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不必問,不必說。

燈底是黛藍色的,是蒼天大海的顏色,上面是朱紅色的,是日復一日的暖陽。

只有亙古,才能安慰人心。

可那些最容易破碎的東西,千瘡百孔的人心,殘破不全的瓷,又應當去哪裏修復呢?又能去哪裏尋找呢?又能以什麽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愛呢?

愛,難道不是亙古的嗎?

只有以這樣的東西填充,脆弱方能剛硬,殘破亦能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