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平靜的日子過得極快,一晃眼,明檀便已在靈渺寺呆滿七七四十九天,祈福期滿,可以歸家。

雖說祈福只是個由頭,可在寺中這些時日,明檀也誠心抄了不少經文,沒少在佛前自省祈願。

佛家講究緣法,明檀也頗信此理,所以她每每祈願,都會特意繞去第一日誤入的那座寶殿。

“佛祖在上,信女阿檀今日便要歸家,近些時日多有叨擾,還請佛祖勿怪。信女也知祈願頗多,然樁樁件件都十分要緊,眼下最為要緊的,便是再議一門好親……”

要歸家了?

小沙彌默念著“阿彌陀佛”,心底不由生出一種解脫之感。

畢竟誰也想不到,那日長達一炷香的擇婿要求還只是個開始,這位女施主入寺小住,隔三差五便會前來添補修正。

其實她也會祈願些別的,譬如:願父母好友身體康健,願盛世清平無災無難……

然這位女施主於議親一事上的諸般訴求,委實給他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偶有幾分慶幸,自己乃出家之人,無需俗世婚娶。

不多時,明檀願畢,拜了三拜。

出寶殿時,春日驕陽灼灼,古樹枝丫漏出斑駁春光。

明檀正往外走,卻不想恰巧遇上了月余不見人影,忽然回寺的慧元大師。

她不識慧元,只不過在寺中遇上僧人,她都會雙手合十,禮貌地打聲招呼:“阿彌陀佛,師父好。”

“阿彌陀佛。”慧元偶聞其聲,想起些什麽,面上帶了淺淡笑意,“施主心誠,定能得償所願。”

“……?”

這是在客套,還是說認真的?

明檀頓了頓,這位師父看起來慈眉善目,又有些高深莫測,不像會隨便客套的樣子……待她回神想要追問,慧元卻已信步邁入殿中。她往回追,竟也不見人影。

藏經閣中,方才本想出門相送的小沙彌也聽到了慧元所言,他忍不住問道:“師父,那位女施主是否真能得償所願?”那般良人,尋常可是難得。

慧元緩步尋經,不知尋到卷什麽經書,他將其交給小沙彌,眼裏含笑,別有深意地說了句:“出家人不打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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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閣外,未尋見人的明檀很快離開了寶殿。她未將這一插曲放在心上,畢竟她也不知,那便是常年雲遊、蹤跡不定的得道高僧慧元大師。

來寺祈福時浩浩蕩蕩五輛馬車,歸去之時,明檀先遣了運送衣物的仆從回府,自個兒與素心綠萼共乘,一路賞春日風光,一路低調回京。

在寺中呆了月半,上京車水馬龍、繁華熱鬧,一如往昔。不過春深景綠,顯江邊垂柳古木青翠欲滴,男女老少都已舊襖換新裳,入目倒多了番新鮮氣象。

聽聞今科會試杏榜已出,舒景然大名高懸榜首。白敏敏算是有先見之明,早早兒在惠春樓定了位置。待到會試放榜,沿街酒樓的臨窗雅座全被定了個精光,價錢也翻了數倍。

明檀回府休整了兩天,很快便至金殿對策之日。

金殿對策只考一問,成康帝出了道問兵之題。

舉子們熟讀四書五經,可於軍於兵都知之甚少,所思所想也多是浮於表面的紙上之言,能深談者如鳳毛麟角。

舒景然怎麽說也是宰輔之子,又與江緒陸停相交甚篤,自然了解頗多,可成康帝也因此故,對他的要求比其他舉子更高。

此番殿試舒景然行策出色,但不及另一位寒門舉子所談新穎,最後成康帝點了他為探花郎。

當然,成康帝也是對“探花郎容貌氣度必須出挑”這一不成文規矩有所考量。

舒景然被點探花郎的消息傳出,京中女子歡呼者眾。

成康帝依例賜儀遊街,自正德門出,狀元榜眼探花均佩紅花,騎高頭大馬。

遊街開始時,街上人潮湧動,郁郁喧囂。正如白敏敏之前預料那般,半點兒都走不動道。

平素最是講究端莊自持的上京女子都一疊聲兒地嬌喊著“探花郎”、“舒二公子”,扔的扔瓜果,扔的扔香囊,彩帶紛飛,好不熱鬧。

明檀白敏敏還有周靜婉都早早到了酒樓等候,三人站在窗邊,眼瞧著一甲前三及身後眾進士被禁軍簇擁護衛著往前,心下都不免有些激動。

尤其是白敏敏,指著舒景然便興奮道:“快看!舒二公子,那便是舒二公子!快瞧瞧這容貌這氣度,這就叫那什麽……”

周靜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對,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周靜婉笑著點頭:“舒二公子才貌皆是上品,確也擔得起這句詩。”

明檀極少誇贊男子,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名動上京的舒二公子的確是賞心悅目。其實狀元榜眼也生得周正,只這二位都已近而立,珠玉在前,其他人於外貌一道,仿佛都成了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