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園中柔風徐來,吹動枝頭牡丹輕晃,蝶戀花叢正撲扇流連。然四下寂靜,不聞人聲,只花澗清泉泠泠作響。

半晌,內侍合上聖旨,躬身往前奉送,打破了這份沉寂:“恭喜四小姐。”

明檀腦中一片空白,平素做得極好的禮儀規矩竟是半分都想不起來了,她就那麽看著那道聖旨,直到先她一步回神的周靜婉再次拉了拉她的衣擺,她才從一瞬僵麻的狀態裏回過神來,不甚自然地叩拜謝禮,雙手微抖著往上接旨。

內侍暗自舒了口氣,聲音輕而恭謹:“那奴才就先回宮復命了。”

他又朝平國公夫婦點頭以示歉意,畢竟宣人靖安侯府的旨都宣到平國公府來了,實是有些唐突。

這事兒雖不合規矩,但內侍未多解釋,平國公夫婦便也不好出言揣測聖意,倒是借著話頭問了兩句陛下安、皇後娘娘安。

平國公府都不好出言揣測,其余人自然也不好直說,況且,比起宣旨宣到別人府上,更令人感到震驚詫然的是這道聖旨的內容。

明家阿檀被冊為定北王正妃了!

高嫁本乃常事,倒不是說靖安侯嫡女與定北王身份懸殊,有多不配,只是明家阿檀怎麽說也剛退婚不久,不管緣何,一般人家也會淡個半載再明面議親。聖上這一出,實乃出人意料,且賜婚對象還是那位只聞其名難見其人的大顯戰神,定北王殿下。

上元宮宴定北王殿下撂前承恩侯府臉子的事情,大家可都還記憶猶新呢。

“阿檀,阿檀!”見明檀半晌不起,白敏敏和周靜婉都忍不住小聲喚她。

畢竟被賜婚的未來定北王妃還捧著聖旨怔跪在那兒,除了平國公夫婦,其他人哪敢起身,可大家總不能一直跪著。

明檀回神,被兩人扶著站了起來,又遲緩地展開聖旨,盯著“靖安侯府四女”、“定北王妃”幾個字眼看了好一會兒。

沒宣錯。

真的是她。

她被賜婚了。

不是落到自個兒頭上的事情,再過驚愕,其他人適應了一會兒也都接受了,且湊上前看到聖旨寫得那般清楚,蓋著明晃晃的玉璽,還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天大的好事兒啊!

定北王是逾制拔擢的超品親王,定北王妃自然也是超品親王妃,且定北王的地位實權,哪是其他親王可以比擬的,不然上元宮宴就不會有那麽多貴女上趕著表現了。

對了,說起親王,方才奉昭郡主說什麽來著?

她父親宜王與聖上並非一母同胞,先帝在時也不受重視,到開府之年便遠遠打發到了雲城封地,雖是封地,卻無半分實權,還是聖上這兩年為顯兄友弟恭,才允其回京開府。

一個普通親王的女兒,指著重權在握的親王王妃鼻子說,我配牡丹你不配!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這些個貴女活了十幾年都沒見過如此迅速猛烈的打臉名場面。

白敏敏方才就被奉昭氣昏了頭,差點兒上前與其理論,這會兒從天而降這麽一道聖旨,她哪能輕易放過奉昭,上前便揚聲道:“郡主,不知現下您覺得,這牡丹,阿檀配是不配?”

“……”

奉昭的臉色從未如此難看。

白敏敏還欲上前折朵牡丹給明檀簪戴,然明檀卻握住了白敏敏的手腕:“草木有本心,花好亦自喜。”

雖然明檀是還沒搞清楚現下狀況不想輕舉妄動,但此話一出,高下立見。奉昭郡主方才之舉更顯野蠻粗俗,與之身份不相匹配。

周圍人沒開口,可目光密密麻麻,如針紮一般落在奉昭身上,似輕蔑、似哄笑,一道道交織成了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這園子奉昭是半刻都待不下去了,她惡狠狠地瞪了明檀一眼,憤而離開,一路掩面直奔宜王府。

回府後,奉昭整整半日都在府中哭鬧打罵,還沒發泄夠,日暮時分皇後竟又遣人至宜王府下旨斥責,直言她德行有失,應在府中閉門思過。

奉昭懵了。

其實她作作牡丹詩折折牡丹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可關鍵是她撒野的對象乃未來的定北王妃,撒野的地方乃皇後母家平國公府,折完又踩的那株牡丹也乃皇後賜給自家姐妹賞玩、自個兒在宮中精心照料過的名貴品種。她奉昭是想打誰臉呢!

宜王夫婦知曉此事後氣急攻心,勒令奉昭不許出門靜思己過,直接致使其後半年,京中無人再見奉昭身影。

當然,此乃後話。眼下賜婚聖旨突降,再加上奉昭憤而離席,這場詩會是無論如何也不好繼續進行下去了。

好在章含妙是個愛熱鬧也愛看熱鬧的性子,今兒這一出出的她看得十分過癮,並沒有因著被人搶了風頭詩會又被攪得辦不下去而心生不虞。

眾人各回各家,明家阿檀被賜婚定北王殿下的消息,也隨著詩會中途散場四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