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門開的那瞬, 明檀撞在江緒胸膛間, 並未瞧見屋外之人。只江緒與站在門口的舒景然對視了一息, 又移開視線, 轟然關上了門。

舒景然怔了半晌, 前幾日與江啟之碰面時, 江啟之似乎還評價過“愛妻心切”這一傳聞無聊至極,可今夜看來……他識趣地轉身離開, 不知想到什麽,還忽然輕笑了聲,步子也輕快了些許。

書房內。

江緒松手,接過食盒:“是本王誤會了。”

明檀不理,負氣走至博古架前, 拿起本看不懂的兵書, 裝模作樣翻閱, 邊翻她還邊用眼角余光偷瞥——

算他識相,雖未真心實意道歉, 但還是沉默著將她辛苦做的燕窩粥和玉帶糕都用完了。

見碗碟幹凈,明檀想起此行目的, 又放下兵書, 走回桌前, 磨磨蹭蹭收拾起了食盒。

她正在心底醞釀說辭, 江緒忽地問了聲:“你不熱?”

四月天裏, 已能窺見些微暑意, 平日常見她穿輕盈薄衫, 今日卻層層疊疊裹得嚴實,連慣常露在外頭的白皙脖頸也遮了大半。

明檀:“……”

不提也就算了,一提起來,她還真有些悶得慌,背上似乎都起了層薄汗。可她還是硬著頭皮胡扯了句:“小日子本就比平時要冷些。”

“小日子還沒過?”

明檀警覺,下意識捂住領口,岔開話題道:“墨幹了,阿檀替夫君研墨吧。”

江緒本也只是順著話頭隨口一問,沒多想什麽,倒是明檀莫名緊張,惹得他多瞥了兩眼。

磨墨這事兒瞧著輕松,可真做起來極為費神,沒一會兒,明檀就感覺手心發麻,額角出汗。她小臉紅撲撲的,趁江緒不注意,還騰出只手給自個兒扇了扇風。

待磨開小半截墨錠,她才撿起話頭,斟酌問了句:“夫君,你和陸殿帥是不是甚為熟悉?”

江緒筆尖稍頓:“何事?”

“不知夫君可有聽聞,陸殿帥向翰林學士周家求親一事?”

“聽說了。”

“那夫君知不知道,陸殿帥為何要向周家求親?”

“與本王何幹。”

明檀被哽了哽:“那…那靜婉是我的手帕交,陸殿帥求親,惹得其他人都不敢再登周家門了,靜婉這幾日好生傷神。”她頓了頓,硬補了句,“阿檀掛心好友,也十分傷神。”

江緒這才擡眼:“其他人不登門,與陸停有何幹系。自己懦弱無膽,也要怪到別人身上?”

明檀語凝。雖然感覺有哪兒不對,但夫君看起來也很有道理的樣子。

她遲疑片刻,又小心翼翼問道:“可陸殿帥兇名在外,也不知他是否真心求娶……過兩日便是浴佛節,許多人家都會去大相國寺觀禮,夫君不如安排一二,讓靜婉親自見見陸殿帥可好?”

江緒:“……”

他看起來就如此聊聊無事麽。

見他不應聲,明檀拉了拉他的衣袖,極小聲地補了句:“阿檀小日子過了呢,夫君今日不回屋歇息嗎?”

書房靜了一瞬,江緒擱筆:“本王會告知陸停。”

當夜,消停數日的啟安堂又鬧騰了半宿,紅燭搖曳,香帳半掩,明檀坐在江緒身上眼淚巴巴哼哼唧唧時,還不忘為她那身被撕壞又被隨意扔在地上的新衣裳感到心疼。

早知如此,就不穿這身了,這可是蘇州那邊新制出來的瑤花緞呢,整個京城統共也就這麽幾匹。

皇後娘娘將自個兒那兩匹給了她,她做了新衣裳才穿一回,不過就是嚴實難解了些,至於撕壞嗎?莽夫!

見她不甚專心,江緒忽地狠撞了下。

明檀嗚咽了聲,忙環住他的脖頸求饒,然心裏頭還在想著:不行,這匹緞子必須算在靜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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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浴佛節,京中各禪寺都早敞寺門,行浴佛齋會,其中大相國寺最為熱鬧,迎來送往的也多是達官貴客。

明檀自嫁入定北王府後,這還是第一次正式在眾人面前亮相。平日呆在府中不覺得,可一出門,便能極為真切地感受到,明家四小姐和定北王妃到底有何不同。

落轎於大相國寺,住持親迎,一眾夫人小姐皆是福身行禮,齊聲道:“給定北王妃請安。”

本朝未立太子,皇子皆年幼,這便意味著,許多年內,都不會有太子妃與皇子妃。

親王之中,又唯有定北王殿下重權在握、地位超然,可以說,除了不能隨意出宮的太後與皇後,明檀已是大顯頂頂尊貴的女子。

明檀顯然也知曉這點,不然夾在人群中久不見人的奉昭郡主還有那位永樂縣主,也不會行禮行得這般不甘不願了。

往日在京中閨秀裏頭,明檀便極受歡迎,如今成了王妃,攀附逢迎者更是多不勝數。

奉昭看著眾人說著奉承話,擺著如出一轍的笑臉,只覺諂媚刺眼,心氣兒愈發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