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從竹林回到屋中, 明檀有些心不在焉,偶爾瞥一眼江緒,也是欲言又止。

江緒以為她是被蛇嚇壞了, 沒多想, 只喝著粥, 看一早送來的邸報。

到底還是明檀忍不住,旁敲側擊問了句:“夫君可曾聽說過靈渺寺?”

靈渺寺?

江緒動作停了一瞬,又繼續喝粥,連眼都沒擡,只不動聲色反問:“你與令國公府退婚後, 不是在那祈過福麽。”

“啊,是……”

明檀埋頭扶額,閉著眼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她怎麽把退婚這茬兒給忘了。

“怎麽了?”

“沒怎麽。”明檀忙轉移話題,給他夾了塊酥餅,“夫君嘗嘗這個,素心今兒一早特地去采了新鮮花瓣烤的。”

江緒接了,也沒追問。

明檀暗自松了口氣, 她可不想和夫君聊什麽退婚的老黃歷, 又不是什麽光宗耀祖給自個兒長臉的好事兒。

眼看靈渺寺這話頭是不能再提了,明檀一時也不知如何再問, 只能安慰自己,方才夫君應話時半分無異,想來與她在寺中念叨無甚幹系, 許是她夢囈了,又或是無意間說過一嘴但她自個兒不記得了也說不定。

江緒翻著邸報,眼尾掃過還在扶額懊惱的明檀,唇角不自覺往上揚了下。

今日成康帝召江緒覲見,出門前,江緒給暗衛下了道命令:“帶人去竹林,把蛇都殺了。”說得雲淡風輕。

“是,屬下領命。”

暗衛領命領得痛快,可轉過身便面無表情地想:殺蛇,這還不如讓他去殺人來得痛快。

盛夏時節本多蛇蟲,就算清理了竹林,永春園中草木繁多,其他地方的也能遊竄過來,該如何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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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殿,空曠幽靜,沉香裊裊。

成康帝與江緒坐在棋桌前對弈。

身為帝王,成康帝自然是什麽都通一些,於棋藝一道上,無需江緒放水,他也能與其平分秋色。

這會兒,成康帝邊落子邊與江緒談起政事:“昨日靈州市舶使喻伯忠遞了折子上來,說監官周保平狎妓暴虐,縱樂無度,五日前已暴斃於家中。”

江緒目光落於棋面,靜靜聽著。

成康帝自顧自繼續道:“靈州的市舶稅連年降低,可往來藩客卻不知多了凡幾,朕不過派個周保平探探虛實,半年不到就折了,看來這靈州,還真是水潑不進,刀插不入了。”

江緒仍未出聲。

成康帝又絮叨了半晌,見江緒不發一言,他忍不住敲了敲桌:“你如何看?”

“右相如何看?”江緒反問。

“右相以為,靈州是宿家最後一塊地盤,世代經營,不易啃下,需得從長計議。”成康帝耐著性子復述完,又不由得吐槽了句,“都是些廢話。”

“右相說得不錯,太後一脈樹大根深,如今最大的倚仗便是靈州海貿。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動作太大,怕是會得不償失。”

“朕何嘗不知,可這塊骨頭難啃便不啃了?靈州海貿日益繁盛,他宿家在此劃地為王算怎麽回事,你快給朕想想主意。”

江緒看著角落已被圍堵難以突出重圍的黑子,垂下眼簾,忽然在其不遠處落了一子。

“陛下要的不過是把控海貿,靈州既難攻堅,不若再開一港,徐徐圖之。”

成康帝頓了頓。

大顯前失北地十六州,歷經三朝,到他手中仍余五州未曾收回,是江緒領兵多年征伐,才從北地蠻夷手中拿回曦、理、虞、東四州。

北患未絕,南夷侵擾也未休止,於開港一事上,幾朝都是慎之又慎。

成康帝也不是沒想過再行開港,可這開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光是開不開,開在哪,朝臣就能反復辯上月余。

他思考良久,忽問:“若是再開一港,你認為何處為宜?”

“全州,桐港。”

“桐港?”

江緒甫一提起這麽個小地方,成康帝一時都沒想起在哪兒,好半晌,才在腦海中勾勒出其地理位置。

不知想起什麽,他忽而撂下棋局,喚人拿了張輿圖過來。

全州與靈州中間隔了兩州,可與主要互通的摩逸、渤泥、交趾、真臘等國,海航距離相差無幾,要轉移靈州經營已久的市舶貿易,具備了便利的地理條件。

且全州內鄰禹州,禹西地區是西域往來要塞,周有錫止、龐山等望縣拱衛,若能在全州再開桐港,禹州往來交通之匯也可更為便利。

最為要緊的是,全州遠北地,也遠南夷,在此開港,不必憂心有海寇蠻敵聯合之困。

只不過,“全州並不繁榮,你說的桐港也只是全州裏頭一座小得不能更小的海鎮,貧苦久矣,與靈州毫無可比之處。”要開港口,總得有點基礎條件。

“白紙一張,更易書寫。”

這麽說,也沒錯。

成康帝點了點頭。

“此事,容朕再考慮考慮。”成康帝點了點輿圖,“即便開港,短期內也難從靈州分一杯羹,所以這靈州……不論如何,至少得插人進去,博買不論,這抽解怎麽也得給朕交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