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二夢

在第一次見到路之遙的時候, 遊歲寒在遊家的花園裏寫生。

那時他的情緒病日益嚴重,對很多事情的熱情和興趣在持續喪失,這次的寫生, 也只是出於母親的要求完成一幅創作而已。

遊歲寒的母親是一名十分浪漫的女性, 在他剛有記憶時, 他記得母親會燙著誇張的卷發, 穿著鮮紅的裙子, 然後握著小提琴帶著他去到處路演。除卻拉小提琴,她也會背著畫架去各種人潮繁華的廣場去賣寫生,賣素描。

他的母親過分熱情, 過分浪漫, 過分迷人。

以至於遊歲寒時常不解,為什麽她會嫁給遊遠方這種古板嚴謹的男人,並且生下了他。

遊歲寒的母親作為續弦並不是遊家人喜歡的溫柔賢淑模樣,這讓他們母子倆即便擁有著遊家無上的財富和地位,卻仍不免被遊家人置喙。

一只熒藍色的蝴蝶煽動翅膀, 輕盈且優雅地停留在一朵鮮艷的月季上。

遊歲寒捏著畫刷的手微動, 畫刷沾染上其他顏色,勾勒出一個雛形。

他的神情過於木訥, 以至於圍觀許久的遊母不禁嘆了口氣,“我記得你第一次見到蝴蝶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遊歲寒眸色微動, 似乎也跟著遊母的話回想起來了那時的情景。

彼時他才六歲,在花園遇見了一只蝴蝶,那會兒已是深秋。

遊歲寒小心翼翼地將蝴蝶放置在小小的玻璃皿中, 之後幾天,他查找了許許多多的資料來了解這種美麗生物的習性,為了照顧這只蝴蝶, 他甚至會半夜突然起來去照看蝴蝶。

但是蝴蝶本就是脆弱至極的生命,尤其是,深秋轉冬的天氣對蝴蝶來說實在是一個太過煎熬的時期。

在入冬的第二天,蝴蝶扇動了最後一下翅膀,然後輕飄飄地墜落在籠中。

遊歲寒收回思緒,道:“見多了,所以失去興趣,也是理所當然。”

“遊夫人,你好。”

一道溫和清朗的話音打斷了兩人之間的交流。

遊歲寒看過去,是傅恪。

他牽著一人的手,面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溫柔自持。

那人躲在他身後,似乎是羞於見人一樣。

遊母笑了下,“你女朋友?”

傅恪笑意深了些,卻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帶她回來拿點資料。”

說話間,那躲在他身後的人,似乎終於擺脫了點羞窘。

她歪著身子,黑發垂落一邊,探頭看過來,彎彎的褐眸裏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遊歲寒正正對上她的視線。

他手指微動。

他知道她。

傅恪感受到了遊歲寒的視線,他牽著路之遙的手,一手往回扶住她的腰。

傅恪話音低沉,“我們先去房間了。”

路過遊歲寒時,路之遙的肩膀擦過他的背部,略顯尖銳的指甲似乎搔了下他的脖頸。

遊歲寒握著畫刷的手動了動,繼續繪畫。

鮮艷的一道紅色橫亙在畫作上,一瞬間,紙上顯出雛形的畫面陡然被這道紅色所打碎。

遊母略驚嘆:“啊呀,你手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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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婦效應在遊歲寒身上得到顯現。

這個效應指偶然因素隨著自己的關注而讓你覺得是個普遍現象,比如一個孕婦懷孕了就更容易發現孕婦。

當遊歲寒在花園裏遇見了路之遙後,他總能發現路之遙在身邊出現。

在課上,在校園裏,在電梯中。

後來,百無聊賴的遊歲寒覺得,或許他們的緣分到了。

在一個她已有男友,自己對任何事情開始失去興趣的時候,所謂的緣分到了。

但遊歲寒並沒有被這種緣分所觸動,因為他的心理狀態已經不太允許他再對任何東西生出任何興趣了。

愛情、藝術、財富、地位……

這些於他來說,是他唾手可得且司空見慣的東西,他如今像是一盞隨時會因微風而熄滅的燈。

放學後的專業課教室有些空。

“我真的不知道,明明我們一起的時候不是很快樂嗎?”

前女友,或者說是前曖昧對象流著眼淚控訴他。

遊歲寒甚至沒有紳士地給她遞一張手帕,他話音清淺,“快樂的是你不是嗎?”

前女友愕然於他的話。

遊歲寒笑了下,笑意又輕又淡,像是飄散的雲朵一樣抓不到痕跡。

他道:“你想去樂園,想去國外度假,想要名牌包包,想要這麽多的東西,我不是都滿足你了嗎?”

遊歲寒從座位上起身,道:“你現在也滿足一下我,不要煩我了。”

“難道我們相處這麽久,你就沒有半點喜歡我嗎?”

女孩的話音愈發難過,“我們在一起你沒有快樂過嗎?”

遊歲寒已經被無數次質問過這樣的問題了,但這卻是他第一次認真地回答。

他道:“沒有,我無法理解。”

遊歲寒狹長的眸子彎彎,黑眸澄澈透亮,沒有半分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