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反手一刀(上)

高士奇奉命回京, 進城當天就被召入宮中拜見天子,君臣敘話不到半刻,高士奇痛哭流涕。

他在康熙跟前哭的擡不起頭,都是真心實意的傷懷。他老了, 在侍奉母親在家鄉平湖閑適恬淡的生活之後, 他半點都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

伴君如伴虎, 權力中心的血腥和詭譎沒人比多年在南書房侍奉的高士奇更了解, 如果有選擇, 他真是不想回來。可康熙已經三次下詔, 高士奇也沒有辦法, 只好奉命回京。

於是, 在君臣二人回顧過去的時候, 借著談到朱彝尊等故人之時,高澹人狠狠地哭了一場。

“當年臣還想同朱先生爭寵,唯恐他在皇上您面前更得聖心, 現在想想,何苦呢。”高士奇拭淚道:“只一心為聖上辦事, 侍君至誠,何苦想那麽多, 唉, 當局者迷啊。”

康熙看著他也很動容:“是啊, 這麽多年,世事變異, 也難怪你有此感悟。朕這次叫你回來, 也實在是身邊少個說話擬旨的人, 澹人你就如過去一樣值宿南書房。咱們君臣還如從前一樣,你先下去休息兩日, 然後就來南書房當值。”

“臣遵旨,謝皇上體恤。”

高士奇回京第三天,就在大內見到了成德,時過境遷,不管當年因為徐乾學他們弄出多少是非,如今高士奇同成德也算是一見泯恩仇。不僅如此,倆人還能一起懷舊,說說當年事。

“前些日子阿瑪還提起您。”成德道:“說論起本朝謹慎機敏,當以君為先。”

明珠的原話可沒有這麽好聽,明珠說的是“高澹人那條狐狸,溜須拍馬揣測聖意落井下石弄權算計,那都是第一流的!你們兄弟拍馬也趕不上。”

成德忍不住抽了下嘴角,笑道:“澹人回鄉多年,而今被皇上特地召回,阿瑪也想和您聊聊。下月家母過壽,到時人來人往太過熱鬧,反而不美。”

“我也不隱瞞,或許您也聽說了,之前京城好一場風波,連我們家都險些掃進去。若是澹人先生得空,不妨最近過府一敘。”

那樁風波高士奇也略有耳聞,正巧,他也想尋個人問問。而這個人不能不熟悉,可以有立場傾向,但是自己要明確他的立場,以便於去蕪存菁。

高士奇於是答應了成德邀約,而這兩個人分手,高士奇正打算回自己位於內城的住處,一出西華門就聽後面有人喊他。

“澹人先生?高澹人!”

高士奇回頭一瞧,居然是太子的舅舅綸布和太子詹事汪士鋐,也算是老熟人了。高士奇笑著迎上來:“綸二爺、汪詹事,二位怎麽一起來了?”

“誒,我是要回府的,不耽誤您的事兒。”綸布笑道:“聽說皇上給您加了翰林學士?我在這先恭喜了,改日為高學士接風。高學士,汪詹事,你們慢聊,我先走。”

高士奇難掩驚訝,這位赫舍裏·綸布過去就是個小透明,那會連他的哥哥長泰都被索額圖遮蓋的嚴嚴實實。高士奇離開京城時候,長泰才剛剛嶄露頭角被康熙調去搞火器。不想這麽多年過去了,長泰被黜落回家,這綸布居然歷練的如此幹脆利落。

“綸二爺慢走。”高士奇笑笑,並沒有接赴宴之類的話。

綸布走了,汪士鋐才道:“您這次回來,必是要受重用了,殿下之前也說,想向您請教春秋左傳。還有王鴻緒與萬斯同明史初稿即將編纂完成,改日邀您同賞。”

高士奇辭官歸鄉的時候,康熙還是給他加上了詹事府詹事銜,論理他還是汪士鋐的老前輩,也該輔佐太子。他瞧著汪士鋐,心中一轉,就笑道:“那是自然,若是殿下召我過去,豈有不從命之理。只是,我聽說之前略有風波,不知東宮可否安泰呢?”

“唉,多虧皇上保全,才使得東宮安泰。”汪士鋐居然紅了眼圈:“否則,殿下艱難呐。澹人有所不知,朝中有奸臣,明珠一黨死而不僵,索額圖索相也不讓人省心!”

“澹人如今回來了,您在皇上身邊可得……”汪士鋐哽了一下,語帶哭腔:“您可得為殿下說話呀!”

高士奇覺著頭疼,趕緊轉移話題:“我來的路上聽說的並不完全,只是耳聞、耳聞而已。要不然,文升你跟我說說?”

汪士鋐自然會站在皇太子這邊,但他也只是站在皇太子這邊,不管是明珠還是索額圖,他都不喜歡。前者還好,已經垮台,成德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隱隱約約存在的直郡王,這些年看上去也不是什麽野心勃勃、不知進退之輩。

可索額圖就不一樣了,他們總是打著太子的旗號惹是生非,立太孫也就罷了,可科場案,如果不是伊桑阿他們沽名釣譽,怎麽會將儲君至於風口浪尖上!汪士鋐只恨自己不能效法前朝義士,幹脆拍死索額圖這個外戚算了!

他說的義憤填膺,高士奇面上陪著他義憤,心中卻在琢磨,汪士鋐是鐵杆太子黨,他的話也只能聽一半。至於另一半,高士奇決定改日去明珠府上,和這位前太傅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