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皇城貴女(第3/4頁)

聞人雋如蒙大赦,正要退到一邊,那東夷山君卻攫住她的眼眸。

“給我唱個曲兒來聽聽吧。”

冷汗自背後流下,聞人雋從沒覺得時光這麽難捱過,她被屋裏的暖煙熏得有些呼吸不過來,臉頰微紅,那細如蚊呐的唱聲連自己都聽不下去了,果然,才硬著頭皮哼了幾句,那東夷山君便煩躁地將酒杯一頓。

“唱的是個什麽鬼,喪樂都比你好聽!”

聞人雋腳一軟,笑得比哭得還難看:“大王我還是給你倒酒吧。”

東夷山君嫌惡地瞪了她一眼,揮揮手:“唱歌不會,跳舞總會吧,宮學就沒給你們上過禮儀課嗎?”

聞人雋腦中一閃,回憶起來,生怕再惹猛虎不悅,“有有有,跳舞我會,我會跳……”

她絞盡腦汁開始想祭天的時候,台上那大祭司是怎麽跳來著,邊想邊在東夷山君如炬的目光下,僵硬地擺出架勢。

心一橫,牙一咬,死就死吧。

“嚯——”

隨著一聲大吼,那道纖秀身影拍腿跳了起來,嘴裏還念著不成調的符咒,整個人像在跳大神一般,柔軟的腰肢怪異地扭動著,無一絲風情不說,還帶著違和至極的滑稽感。

屋裏暖煙彌漫愈甚,東夷山君的臉越來越黑,終於忍不住一拍案幾:“夠了!”

“就這點道行也敢替人出頭。”他起身,像是要去抓聞人雋,“原想指望你給我解點悶兒,結果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你到底會什麽?”

聞人雋嚇得一個激靈,拔腿就跑,跟東夷山君在屋裏繞起圈來:“大王恕罪,大王恕罪,我再想想,我還會,還會……我還會講故事!”

“少再蒙我了,講給自己聽吧!”東夷山君酒勁上頭,不欲再忍,眼見伸手就要扣住那個小小肩頭時,忽聽到少女一聲尖叫。

“真的,我會講,會講《山海經》!”

她說著抱緊身子,閉上眼,也不等東夷山君如何反應,一口氣徑直不停歇地背了起來:“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負子,有兩黃獸守之。有水曰寒署之水。水西有濕山,水東有幕山。有禹攻共工國山。有國名曰淑士,顓頊之子。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

講著講著,屋裏忽然沒了聲響,聞人雋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竟看見東夷山君低著頭,神情復雜地望著她,她心一顫,那道英武身影已經低沉開口。

“背得不錯,這是《大荒西經》那一卷,講講《海內東經》吧。”

說完轉身竟坐回案幾前,又為自己斟了杯酒,見聞人雋還傻愣著,不由催道:“講啊。”

聞人雋如夢初醒,心跳如雷間,既驚訝東夷山君對《山海經》的熟識程度,又慶幸自己“逃脫一劫”。

她挑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小心坐下,平復翻湧的情緒後,開始憶起《海內東經》那一卷。

“海內東北陬以南者。钜燕在東北陬。國在流沙中者埻端、璽,在昆侖虛東南。一曰海內之郡,不為郡縣,在流沙中。國在流沙外者,大夏、豎沙、居繇、月支之國。西胡白玉山在大夏東,蒼梧在白玉山西南,皆在流沙西,昆侖虛東南。昆侖山在西胡西。皆在西北。雷澤中有雷神,龍首而人頭,鼓其腹……”

燭火搖曳,絮絮軟語中,東夷山君撐著腦袋,安靜地飲著酒,似乎聽得很認真。

不知是燭火映照著他的眉眼,還是別的什麽原因,聞人雋竟覺得,那雙眼睛出奇得漂亮,似揉碎了漫天星光進去,連眼神都溫柔許多,減去一身煞氣。

而那輕敲著酒壺的手,近距離端詳才發現,竟也修長白凈,不似那把大胡子那樣粗獷,說到胡子,竟真有人能將胡子留得那般亂糟糟,將整張臉都遮住了,活像頭山中猛虎……

聞人雋胡思亂想著,嘴中講述未停,不知不覺便至深夜,那只大手終於一揮,讓她停了下來。

東夷山君長睫微顫,像是有些醉意了,漆黑的眸中浮起幾分淺笑。

“我從前也給人講過《山海經》,可比你講得好多了,你完全是照本宣科,記性不錯,卻哪裏算什麽有趣故事?”

聞人雋訕訕一笑,識時務地為東夷山君倒上一杯酒,那只修長的手接過飲盡後,目光盯著燭火,漸漸迷離起來。

“講給姑娘聽的,當然要有趣些才行……我那時怕她聽不懂,還畫了圖,一幅一幅地與她解說,早春的風還很涼,她披了我的衣裳,花瓣落在她頭上,我竟一時都分不清,是花美一些,還是她更美些……”

低沉的嗓音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動聽,東夷山君大概是醉得厲害了,迷糊地憶起前塵往事,聞人雋覺得那語氣莫名哀傷,又肉麻得不符合他的氣質,當下也不敢再多聽,只埋頭倒酒,賣力地一杯接一杯,祈盼這只猛虎更醉一些,最好醉得不省人事,再不能咆哮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