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山為匪(第2/4頁)

大漢在斜陽中沉聲道:“我不殺你,我今天手上不能沾血,但你告訴我,你提前收攤回去究竟要幹什麽,你說出來我就放過你!”

鉆心的疼痛自胳膊上傳來,駱衡被冷汗打濕了眼睫,一雙眸透過亂發狠狠攫著大漢,咬牙冷笑:“我不用你放過我,你把我殺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大漢一頓,手下力度加大:“年紀輕輕竟然想死,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下來,我生平最恨你這種懦弱之輩,可惜我今日不能沾血,不然非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他說著,發力將那只胳膊一扭,再將人狠狠一推,駱衡倒吸口冷氣,踉蹌跌落在地,狼狽不已。

“孬種!”

大漢啐了聲,虎眸之中盡是滿滿的厭惡輕蔑。

駱衡折了一只胳膊,痛得雙唇咬出血印,亂發與長睫盡被汗水淋濕,他仰首終於露出了完整的一張臉,蒼白而俊秀,在夕陽的籠罩下,淚水自眼角恨恨滑落,周身散發出一股孤絕之氣,如山林間受傷的小獸,透著說不出的狠勁:

“是是是,我是孬種,我懦弱,我沒用,我活得不人不鬼,像螞蟻一樣被人踐踏,連提前收攤回去,為自己煮碗長壽面都不能!到哪裏都要被人甩一臉金葉子,威逼強迫!從前那些淩雲壯志就跟笑話一般,飽讀詩書到頭來任人碾壓,連為自己討個公道都沒門,反而被驅趕出城,像條狗一樣躲到這邊陲之地來,渾噩度日,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孬種,不消你動手,我回去吃完面就下地陪我的老朋友去,這個生辰就當祭日來過了!”

這字字句句響徹長空,帶著沖天戾氣與刻骨絕望,淚水淌過蒼白俊秀的臉龐,唇角咬出的血印在夕陽映照下,觸目不已,瘦削的身子卻挺直著背脊,昂首灼灼對視著,毫不退縮,一時四野風中竟帶了幾分肅殺震撼的味道。

大漢張了張嘴,半晌才有些無措而意外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提前收攤回去,只是想為自己煮碗長壽面?你……不是青州人?”

屋中月光泠泠,檀香裊裊,風吹簾動,白袍勝雪,一把嗓音清冽無比。

“他叫聶長卿,從前是個叛軍頭領,卻是被上級誣陷的,連累滿門,走投無路,只能帶著跟隨他的兄弟躲到了青州,占山為匪,人稱聶老大。”

“那一天,他是下山來散心的,整個人苦悶異常,因為他才在山上拜祭完一個人,那個人,是他的親弟弟,從前將門嬌養出的小公子,滿腹經綸,下得一手好棋,本是人生繁花似錦,卻因為這場變故家破人亡,從雲端跌落泥土,又眼睜睜看著崇敬的兄長淪落為寇,困於山上,他一時難以接受,也拒絕為匪,‘同流合汙’,大受刺激中身體每況愈下,最終日日嘔血,在自己生辰那一天,強撐著推門而出,摘了片楓葉夾進書本後,便抱在懷中,於院裏闔目而去,死在了自己心愛的棋盤旁。”

“聶老大每年的這一天,都會痛徹心扉,難以自持,這一年也不例外,說來也巧,那駱衡竟與他弟弟同歲同生辰,若他弟弟未抱憾逝世,也該是駱衡這樣的年紀了。”

“聶老大拜祭完弟弟後,來到駱衡的棋攤前,坐下想同人下一局,稍許紓解一番內心痛苦,卻沒想到莫名其妙的,竟碰了個大大的硬釘子,還被提及‘死’字與‘土匪’這不堪字眼,這可真真戳中了他心頭傷疤,他顧及胞弟祭日沒有見血,只折了人一條胳膊簡直算仁慈。”

“那駱衡說起來也是倒黴,陰錯陽差的,平白遇了場無妄之災,但同時,他也是幸運的,因為從這一天起,他的命運徹底被改變。”

東夷山君說到這,扭頭看向呼吸微顫的聞人雋,目光定定,逐字逐句道:“聶老大將他帶上了山,將他收作義弟,開始教他武功,帶他管理匪寨上下,讓他重獲新生。”

起初上山習武的那段日子,駱衡是極度痛苦的,因為他已經滿了十六,這時候才開始練武是算晚了的,一般習武之人都是從小打根基,四五歲就要開始紮馬步,練下盤,通經絡。

他沒有一丁點基本底子,半途來爬高山,簡直苦不堪言。

聶老大將他視若親弟,一方面對他關愛照顧,一方面又對他嚴格有加,尤其在習武這一事上,幾乎能稱得上“閻羅王”。

他為了“重塑”他的骨骼體魄,打通他的奇經八脈,每天都要在他身上紮滿一輪針,還要他浸泡在特制的草藥滾水中,讓藥力滲進四肢百骸,發揮出最大作用。

這中間的過程猶如受刑,每當駱衡漲紅了臉,堅持不住,痛苦萬分地想要掙住木桶時,聶老大都會在旁邊狠心一壓,將他重重按回去:

“想想你受的那些冤屈欺辱,想想你親手埋下的夥伴屍骨,這世上沒人能幫你,公道只能靠自己討回,弱者只有挨打的份!你要做的就是不斷變強,強到再也不被人踩入泥土,強到終有一日,能夠護住那些自己想要珍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