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駱衡會淹死,駱秋遲不會(第2/3頁)

“老大,原來,原來你說的老鼠就是他們?他們尋你麻煩,反被你打了一頓,所以才鼻青臉腫的,是不是?”聞人雋腦中急轉,瞬間反應過來,駱秋遲斜瞥她一眼,不置可否,冷冷一笑:“這幾只老鼠算得了什麽,學堂裏發生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個小小縮影罷了。”

他扭過頭來,霍然盯住聞人雋,一字一句道:“竹岫書院,是整個大梁的縮影。”

聞人雋怔住了,有什麽隱隱浮上心頭,呼之欲出。

駱秋遲兩只手漸漸握緊,瞳孔漆黑幽深:“放眼整個大梁,青天白日下掩藏著多少不公之事,血統門第大過一切,凡事不講求能者居上,反而一味看重家世權勢,一個個紈絝蠢蛋生來就高人一等,什麽都不需要付出,倚仗家中就能平步青雲,而那些有才有德的寒門子弟,卻在這世道上苦苦掙紮,被那些所謂的權貴踩在腳底,永無出頭之日,子子孫孫也跟著卑賤下去,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改變自身命運,這公平嗎?”

聞人雋被沖擊得說不出來話,駱秋遲卻已攫住她的眸,沉聲道:“而我,寧願相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沒有誰生來就是螻蟻,就是草芥,就該承受千百年舊制所帶來的不公,人之性命,生來平等,貴族又如何?寒門又怎樣?大梁用來衡量人才的標準只剩這個了嗎?偌大一國,泱泱四海,千秋萬代下去,若都不改這可笑的沉疴舊制,遲早自取滅亡。”

“從前的魏於藍,魏少傅,他殫精竭力,傾命以付,寧願失去恩師愛人,眾叛親離,也要拼死開了麒麟擇士,為了什麽?就因為他知道,寒門不會只出他一個魏於藍!”

“天下還有那麽多有才有志之士,他願意用自己來搭路,願意為他們多爭取這一點點出頭的機會,他做到了,即便付出慘重的代價,但他亦不負生平所願,欣慰而去。”

“有人罵他欺師滅祖,有人諷他薄情寡義,這又如何?功過是非,百年之後自有分說,但天下寒士都不會忘記他,也自有同道中人,願追隨他的腳步,將他未盡之事延續下去,走到——”

駱秋遲低下頭,對著聞人雋瞪大的眼睛,輕輕吐出四個字:“不、死、不、休。”

聞人雋心一顫,像有把大錘重重敲在耳邊,振聾發聵,她猛一激靈地拉住駱秋遲:“老大,你,你是想像那魏少傅一樣,為天下寒士出頭,對抗世家貴胄,動搖,動搖大梁千百年的……”

“小猴子,嚇到你了嗎?瞧你這慫樣,得了得了,不用把我擡這麽高,我嘛,不過俗人一個。”

駱秋遲看出聞人雋心中驚怕,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腦袋,“舍生取義這種事永遠不缺人去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不過是恰巧有點反骨,既然閻王爺沒收我,竹岫書院收了我,那就且看看,我能不能把一灘千年死水攪一攪,攪出些不一樣的名堂來。”

聞人雋雙唇顫動起來:“可,可這千年‘死水’太深不見底了,一不留神,一不留神你就會被卷進去,活生生淹死的……”

“淹死?”駱秋遲撲哧一笑,“小猴子,你忘了,駱衡會淹死,駱秋遲不會。”

他與她四目相對,聲音似帶了蠱惑一般:“況且蜉蝣撼樹,也是極有趣的一件事,不是嗎?我只是想試一試,以一己之力,看能在這灘渾水中,走得有多遠,有多深。”

他伸手撐住墻壁,又圈住了聞人雋,俯身低頭,幾乎要湊到她鼻尖了。

“小猴子,你猜,倘若一個寒門學子在竹岫書院裏,不倚仗任何外力,僅憑自己,反而一步一步,站到了最高峰,壓過了一眾世家貴族,這是不是很諷刺?”

聞人雋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咽了咽口水,心頭狂跳不止,只聽那個清冽的聲音接著在耳邊道:“而這,只是第一步,魏少傅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但要站到更高處,才有機會做更多的事情。”

“有些東西,一朝一夕是難以改變的,可若沒有人去做,那就連一丁點改變的可能都不會有了,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要替自己找點樂子,不然豈不是太無趣了?生命一眼望到了底,還不如早早買好棺材,埋進黃土裏了事,你說對不對?”

聞人雋怔怔地眨了眨眼,沒有開口,駱秋遲道:“嗯?小猴子?”

他忽地壞壞一笑:“話說,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啊?”

聞人雋一激靈,猛地推開那只伸過來的手,一個彎腰鉆了出去,大口呼吸著:“對,老大,我覺得你說得太對了,簡直擲地有聲,可歌可泣,感動神明!”

她伸手不住給自己扇著風,滿臉嚴肅,一派正義凜然之態:“你要做的事情太有意義了,我也想一起做,緊跟你與魏少傅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