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陰曹

曹家的花宴並無特別,鄭蕓菡與身邊幾位姑娘實在無話可說,應付片刻已生退意,直到園子裏忽然發出一陣不同尋常的騷動。

鄭蕓菡起身探望,身邊幾個姑娘怕她跑了似的圍過來,她警惕更深。

隨著熱鬧聲近,一個華貴女子在眾人簇擁下步入園內。

赫赤閃金的華麗衣裙,右髻簪一支單鳳流蘇釵,以金絲穿珍珠搓成根根鳳羽將鳳尾一路揚高,髻頂一朵與裙子同色的牡丹絹花,張揚外放,賺足目光。

鄭蕓菡頭皮一緊,怎麽是她?

盛武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安華長公主曾和親遠嫁,後為家國大義自刎於北厥,只留一個孤女一路拼荊斬棘送到盛武帝手中。

盛武帝感恩胞姐,為外甥女改回皇室宗姓,賜名檀,封為安陰公主,後因盛武帝不遺余力的寵愛,將她養的無法無天。

五年前,安陰前往與北厥一河相隔的五原郡長居,傳言她犯下滔天大錯,被“流放”了。

結果沒兩天,盛武帝再下旨,劃五原郡為安陰公主封地,並入原有的,她的食邑不減反增,又賜下諸多奴仆珍寶,犯錯受罰一說不攻自破。

無論真相如何,至少長安城的貴女多因她離開,集體參拜諸天神佛,感恩庇佑。

鄭蕓菡這幾日沒出門,心思都在舒清桐身上,不知道安陰回了長安,更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

安陰一路入園,被曹曼儀請到鄭蕓菡所在的位置。

眾女紛紛參拜,鄭蕓菡隨大流動作,極盡低調。

安陰鳳眼掃過眾人,單停在鄭蕓菡一人身上,“這位……”

曹曼儀見風使舵:“稟公主,這位是忠烈侯府的鄭七姑娘。”又加了一句:“就是右相門生、弘文館鄭大人的胞妹……”

“鄭蕓菡。”安陰朱唇輕吐,直接道出她的名字來。

鄭蕓菡淡定再拜:“參見安陰公主。”

安陰周身的傲氣忽然淡去,親和笑道:“我聽說過你。”

曹曼儀招呼眾人入座,饒是鄭蕓菡有心避讓,還是被安排在了公主的身邊。

安陰見她落座,忽然拉住她的手,盡顯親昵:“早聞長安有才學過人者,十六歲便在首屆采取譽錄之制的科舉中拔得頭籌,得聖人欽點入弘文館為官,這人就是侯府大公子,鄭姑娘的兄長吧。”

鄭蕓菡覺得被握住的手針紮一般,“公主謬贊,家兄當不得這般稱贊。”

安陰輕笑:“往年科舉不掩身份,弄虛作假者諸多,當年右相提出采取謄抄閱卷,抹去考生名字身份,逼退多少貴族子弟?令兄文采學識實至名歸,本公主說他當得,他就當得。”

鄭蕓菡笑容略生硬。

大抵鄭蕓菡表現的不太熱情,安陰松了她的手,轉而對眾人道:“本公主雖久離長安,但親人皆在此地,時常會關注長安大小事宜,今日趕上熱鬧,不知近來有什麽趣事?”

曹曼儀的小姐妹很上道,就因安陰剛提了鄭煜堂,便立刻講了忠烈侯府大公子一擲千金寵妹妹的故事。

“疼愛家人”、“一擲千金”、“溫厚體貼”、“年輕有為”,一句句形容落到鄭煜堂身上,安陰眼裏滿含興趣。

“想不到長安發生了這麽多的趣事。”安陰眼波流轉看向鄭蕓菡,似是在等什麽回應。

鄭蕓菡垂眼避開。

安陰笑意微斂,嘆息裏夾著惆悵:“當年陛下為本公主賜名,取的是母親生前最愛的檀木,其實本公主一直想購置一塊極品紫檀木供於母親靈位前,如今長安城最好的料子都在侯府,不知鄭姑娘可願割愛?”

鄭蕓菡冷靜道:“公主言重,安華長公主是大齊的女英雄,既是長公主生前所愛,臣女回府便讓人將所有料子送去給公主,公主盡可隨意挑選。”

安陰笑意淡去,調音拉長,似強調,亦似調侃:“本公主是求,又不是搶。”

又道:“鄭姑娘慷慨割愛,本公主已十分感激,哪裏需要盡數拿走?若是府上不介意,本公主願意親自登門去求,鄭姑娘看……”

鄭蕓菡忽起身跪下,惶恐道:“安華長公主是所有女子的典範,亦是齊國的福氣與遺憾,一塊木頭而已,若要公主為此等小事親登府門,旁人會道忠烈侯府舍不得這塊木頭,故作刁難。公主放心,臣女會安排妥當。”

鄭蕓菡極其誠懇,半點不敬失禮都沒有。

但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安陰來說,這番話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委婉的拒了她登門拜訪。

“這樣啊——”她眼簾一垂,掩了幾分輕蔑,語氣蓄著矯揉的失望:“看來,還是鄭姑娘不太歡迎本公主……”

言語間並未叫她起身。

說話間,一個奉茶婢子快步入席,不知是踩了裙子還是絆了腳,伴著驚呼直直倒向跪在地上的鄭蕓菡!

鄭蕓菡飛快閃躲,沒被摔倒的人砸到,卻被熱水潑了衣裙,一時間狼狽至極,四周有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