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堂桐專場

斜坡之上,鄭煜堂長身玉立,一雙冷眼靜靜看她,並未動作。

舒清桐笑笑,擡手在眉骨搭了個涼棚,一半玩笑一半認真:“不曬嗎?”

鄭煜堂抿唇,邁步走下小斜坡,一步之隔時,他止住步子,涼涼道:“等我?”

舒清桐爽快點頭:“嗯,等你。”

鄭煜堂掃一眼四周,寂靜無人,薄唇勾出譏誚:“你們兩人何不一起搭台唱戲?”

見她等在這裏,他已明白蕓菡那番叛逆反常的話,就是為激他來找她。

舒清桐一本正經的搖頭:“第一,你妹妹比你聰明,誆她還不如誆你,第二,我見你,不是看我敢不敢,而是看我願不願。”

鄭煜堂臉色一沉,舒清桐趕在他開口之前作噓聲狀:“動靜小點,我才唬了安陰一回,若是招來人瞧見你我在此偷偷摸摸,我方才那場戲可就白演了。”

對著他雜糅的神情,舒清桐輕笑一聲,錯開幾步視察周圍,平聲道:“時間不多,所以你我最好坦誠的聊兩句。鄭煜堂,你和安陰有私仇吧。”

鄭煜堂指尖微僵,微微側首,視線中略入紅色的裙擺。

舒清桐聲線清冽,語氣平緩:“你是嚴相的得意門生,前途無量,理論來講,安陰根本妨礙不了你,哪怕她有意招婿,你想避開,輕而易舉。可你既設法將自己的名聲傳進安陰的耳朵裏,引起她的注意,又作冷漠疏離之態隱藏態度,讓她有若即若離之感,繼而生出征服之欲,這就很有趣了。”

鄭煜堂眼神微動,譏誚的笑意漸漸淡去,低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舒清桐轉回來,在他面前站定,眼底一片平靜:“鄭煜堂,蕓菡得悉安陰對你有意,急的蹲在江邊吹冷風,絞盡腦汁想替你擺脫,你不是最疼她嗎?有什麽深仇大恨,你連她都顧不上?”

鄭煜堂黑眸深沉,看進她的眼底,“我與安陰有私仇,你與她就沒有?”

舒清桐對上他的眼,才剛剛觸及男人眼中黑沉的情緒,努力平穩的心境輕易地被攪動,她喉頭微動,錯開他的眼神:“我與她的仇,舒家與她的仇,早就在你那首詩裏。我今日曲折安排,不過是想告訴你,無論安陰曾經做錯什麽,與你結了什麽仇,我可以為你報這個仇,作為交換,你再不用此下策插手這事,如何?”

鄭煜堂眼中閃過詫異,擰眉凝視她,語氣染了些不可思議的笑意:“你……替我報仇?”

舒清桐看他一眼,又移開眼神:“義賣宮宴那日,我曾問你,為何在對我與商怡珺的事情上有如此透徹的理解時,你說,交深也好,交惡也罷,若結果都是失去一個摯友,其實心情差不了多少。同樣的道理,你報仇也好,我報仇也好,若結果都是讓犯了

錯的人得到懲罰,誰來做,其實一樣。”

鄭煜堂:“詭辯。”

舒清桐挑眉:“是嗎?我還覺得挺有道理的。”

鄭煜堂忽然擒住她的胳膊,將她往石壁上一按,腳下緊跟逼近,高大身軀襲近,呼吸交融。

離得近,聲音也低了,帶著沉沉的沙啞:“你要如何替我報仇?”

舒清桐只在他出手瞬間面露驚詫,很快便冷靜的背靠石壁,迎著人墻,凝視他的眼底,慢慢綻出笑來:“簡單啊,我嫁給衛元洲,做她的皇嬸,整不死她,氣也氣死她。”

鄭煜堂心頭一梗,眼底更沉,驟然松開她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也笑了:“我以婚事引她接近是下策,你以婚事鎮她便是妙法?”

舒清桐繼續在生死邊沿試探:“此言差矣,你是出賣色相耍詭計,我是明媒正娶有名分,不一樣的。”

鄭煜堂眼底情緒翻湧,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不一樣。她與懷章王早有聯姻之意,他對安陰,不過是策略,豈能一樣?

可這話聽著,著實氣人。

他今日好像特別容易生氣,氣的想踹翻所有的籌謀和計劃,細細查看理智和冷靜下,究竟藏了什麽在頻頻作祟,引出這樣陌生又磨人的情緒。

舒清桐與他對視,見他呼吸漸漸粗重,雙拳緊握,她眼神微動,作勢要走。

鄭煜堂動作迅猛,又將她擠了回去,這一次,他逼得更近,幾乎要抵上她的額頭:“你是我的什麽人,憑什麽替我報仇?”

舒清桐微微揚起下巴,精心描繪的眼勾魂攝魄,朱唇瑩潤,吐出的字媚得拉絲:“那你又是我什麽人,憑什麽這麽擠我?”

那一瞬間,鄭煜堂聽見心底似有什麽轟然崩塌,一片殘垣之後,蹦出無數鮮活的畫面來——初見時的冷艷疏離;書社裏的溫聲低語;宮宴上的臨危不亂;夜月下的隱晦試探;江上的英姿颯爽;戲局中的敏捷聰明……甚至,還有那個曾嚇得他夜裏醒來,如今想到,會忍不住感慨宿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