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過去!”護衛在趙齊蒙背後狠狠一推,沒推動,一怒之下,狠狠踹向男人膝窩。

趙齊蒙鐐銬縛身,鎖鏈勾連,發出一串金鳴之響,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牢獄裏充斥著難聞的味道,慕容充握帕掩鼻,眼神嫌惡:“你就是趙齊蒙?”

趙齊蒙冷笑:“是你爺爺。”

獄卒伸手就要抽他鞭子,慕容充擡手制止。

打壞了,誰給他探山去?

他沒這麽多時間跟一個在獄的山匪浪費時間,輕捂口鼻,微微傾身,“趙齊蒙,想不想要個好前程?”

……

鄭蕓菡沒回刺史府,去了醫館。

衛元洲以為她有傷,嚇了一跳,問過才知,她要找能治被災害意外嚇出病的法子,又得知溫幼蓉確是女侯之女,這個法子也是為她找的。

如今的衛元洲,面對操不完心的鄭蕓菡,心態近乎四平八穩:“你一個姑娘家單獨走動不好,本王陪你。”

鄭蕓菡今朝出門突然,人也沒帶,思及都南郡人生地不熟,確實不好單獨走,她瞧瞧瞄衛元洲一眼,輕輕點頭,不過,她不能再與他同騎。

衛元洲敏銳察覺到她的眼神。那雙水靈黑亮的眸子看著他時,再也不是從前大大方方坦蕩自然的樣子,反倒多了點小偷小瞄的味道。

莫不是牢獄前那一幕對她遲鈍的女兒心造成了沖擊?

思及此,一股莫可名狀的愉悅襲上他的心頭,伴隨前所未有的興奮。

不騎就不騎吧,他樂意牽馬與她走步。

鄭蕓菡不敢多看衛元洲,定定神,專心找大夫。

事與願違,走了三家醫館,大夫問過大略情況後,一副安神養眠的茶湯了事。

衛元洲抱著手臂倚著馬等在門口,轉頭就見她耷拉腦瓜,無精打采,藥包也懶得拿,一串串掛在身上,晃悠著出來。

他忍笑,端著沉重的語氣:“沒用”

鄭蕓菡搖頭,捏著拳頭輕捶身上的藥包,小藥包牽動其他藥包一起晃,有些滑稽。

“除了安神茶還是安神茶,我每晚都用最好的安神熏香,她每日都喝安神藥湯,有用的話,我還來這裏做什麽!”

走得太久,她鬢邊墊發處炸起細茸茸的碎發,額頭時而浮起瑩亮的汗點,風一吹便揮幹,只剩粉腮動人。

“別找了。”衛元洲按住她的肩膀,“對大多數人來說,能在災病跟前保住性命,已是祖宗保佑。而在那些乞求活命的人眼中,所謂災病遺留之症,亦是不知疾苦與煉獄的無病呻.吟。”

“一旦並州大開忙碌起來,別說是大夫,恐怕連金瘡藥都格外珍貴。試想一下,這種時候,誰還會管你是不是受了驚嚇,睡不好吃不消?”

鄭蕓菡長長的睫毛輕顫一下,慢慢擡眼,與他對視。

少女聲線柔美,帶著疑

惑:“王爺覺得,饑勞疾苦帶來的傷害才是傷害,心裏的心傷和懼怕就是無病呻.吟嗎?”

又兀自搖頭:“我不這麽想。挨餓受凍可以找食取暖,受傷流血便求醫購藥,命懸一線那就極力求生,靠天賜良機,靠求助貴人,靠自力更生,都是出路。但心病一事,無藥可醫,只有心中一方雜蕪之地,獨自摸索。”

她微微仰頭,眸光幹凈而認真:“王爺年少入伍,卻不是生來就為打仗殺敵的,最初之時,可有什麽讓你害怕恐懼?”

衛元洲眼神一怔,喉頭輕滾,好半天才給出答案,聲音低沉:“有過。”

有過害怕,也有過恐懼。可他從來不屑於人說,只靠自己克服。

這是他第一次向人吐露這樣的事。

不想在小姑娘面前失了男人氣概,他又道:“現在自是不怕了。”

鄭蕓菡抿唇笑:“王爺貴胄出身,即便同為從軍入伍拿命廝殺,條件與機遇也遠比其他人好。更艱難者大有人在,王爺占據最優渥的條件,竟還不安惶恐,王爺覺得這是無病呻.吟嗎?”

衛元洲沉默不語,凝眸看她。

“王爺不覺得。”鄭蕓菡笑笑:“你心裏怕什麽,只有你深切體會,受其折磨。所謂無病呻.吟,才是許多人無知且不負責的戲謔。”

衛元洲竟呆住。

他的確怕過,怕利刃入肉的聲音,怕血濺三尺的鮮紅,更怕夢到母親孤苦無依,蒼老枯敗的場景。

可很快他就不怕了,不僅因為繼續害怕下去會沒有出路,更因為那時的心情,除了母親之外,無人在意或心疼。

即便過去多年,他再也不是那個矜貴的王室子弟,習慣軍中生活,但憶起年少之時,從未覺得那段經歷可笑幼稚。

那是他咬牙挨過的。

挨不過,早就黃沙埋骨,也遇不到這樣的小姑娘。

鄭蕓菡見他一直沉默,不自在的扯扯身上的小藥包:“不說了,該回去啦。”

她轉身欲走,再次被男人的大手按住,沒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