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煩(第2/3頁)

我翻過來,發現風箏上的竹骨都重新換過了,風箏背面被竹篾劃開留下的斷裂處,也用精致的銀箔給糊住了,且嚴絲合縫糊得格外仔細,是以從正面看,幾乎瞧不出來這風箏是壞的。

烏龜殼更綠更亮了一些,用手一摸,才知道外層塗了薄薄的蠟衣,這蠟衣很妙,除卻讓風箏不褪色以外,還有個好處是下雨天也淋不濕,掉水裏也泡不壞。

唯獨不能叫我看明白的,依舊是烏龜殼上那幾個朱筆寫的符號:“陛下為何要在上面畫符,是要給這烏龜超度?”

這話把蘇得意嚇壞了,他趕緊跪下來:“太後別亂用詞呀!小烏龜好著呢!”

瞧他這沒出息的樣子。

我道:“別動不動就跪,又沒人要砍你頭,起來回話。”

蘇得意又爬起來,輕聲輕氣地給我講:“回太後,這不是符,這是西疆那邊的古文字,西疆的寺廟都用這種文字給親友祈福,陛下寫了三個字,是……”

我這廂巴巴地等著他的下文呢,他卻又吞吐不語了,我只得瞪起眼來嚇唬他:“不說哀家就去陛下面前,跟他講這是只過世的小烏龜,哪怕重新糊住都不行,它死挺了。”

蘇得意被我這話嚇得一哆嗦,趕緊道:“那太後答應老奴,聽到之後別生氣行嗎?”

我點頭:“不氣。”

“這三個字,分別是,”他耷拉著唇角,委屈到掉淚,從上往下一一指著念下來,“喬,不,煩。”

“啥玩意兒?”

“喬不煩,”蘇得意頷首擡眸,望著我,怯生生地重復了一遍,並解釋了最後一個字,“厭煩的‘煩’。”

我:“……”

娘的。

他罵哀家是烏龜!

還是用哀家看不懂的字罵!

*

等到姜初照醒過來已是晌午,我坐在上次來時坐過的那個繡墩上,一邊百無聊賴地欣賞這龜兒子的美貌,一邊思索這個繡墩為何還存在於世上。

他睜開眼,看了看我,又閉上眼睛,如此反復了三遭,才撐著身子坐起來,瞪大了眼睛恍然道:“喬不厭,你真的來了?”

可能確實傻了,竟然直呼他母後的大名。

“哀家怕自己再不來,吾兒又要說哀家只惦記兒媳,不惦記兒子。”

他聽到我說的話,眼神便黯淡了下去:“等朕很久了嗎?”

我慈祥地端過熱了五遍的湯藥,“這藥也等陛下很久了,你快起來把它灌了吧。”

他卻兀自盯著我的臉,沒有接過去的任何打算,甚至沉默思索了半晌後,扯出天真無邪且不甚要臉的笑容說:“朕從小喝藥,都是別人用勺子喂到嘴邊的,實在不知該怎麽灌。”

好一個實在不知該怎麽灌。

若我和他不是少年相識也就罷了,偏偏我打小就認識他,見過他騎馬之後、射箭結束、摸魚上岸、攆狗歸來,抱著水囊仰頭痛飲的粗獷場面,有時甚至灌得太厲害,水都順著唇角流到脖子裏。

正打算提醒他一下,但話到嘴邊卻覺得有些不妥。

畢竟哀家跟他一起長大,說到他的少年事就得提到哀家的少年事,況且,他在摸魚攆狗的時候,本太後也是興高采烈並參與其中的。

他這是要拉著哀家共沉淪。

姜初照顯然知道我在顧慮什麽,於是拿捏著委屈又可憐的腔調,行蹬鼻子上臉之事,肆意補充道:“吃藥之前,都有人提前準備好蜜餞糕點之類的,喂朕吃完藥,會親手把蜜餞糕點填進朕的嘴裏。”

他想的真美呀。

我扯了扯唇角,把藥放回方幾上,作起身狀:“蘇得意,沒聽見陛下說什麽嗎,怎麽還不過來伺候。”

姜傻狗懵住了。

反應過來後,一邊揪住我的衣袖不讓我動彈,一邊摸過方幾上的湯藥仰頭飲盡,全程用時不過三秒。

“蘇得意,你們別過來,”他吩咐了這句,便看著我,終於不裝了,語氣也恢復了正常,甚至能聽出因為生病難受而出現的低沉沙啞,“母後,你別走。”

我坐回繡墩上:“怎麽回事?”

他松開我的衣袖,神情倦冷,眸光晦暗,臉色也有些蒼白:“我真的病了,不是裝的。”

“哀家沒說你在裝,”我皺眉道,“現下雖然白天天氣暖了,但夜裏還是很涼,你去哪裏坐著不好,為什麽非要到湖中央去?”

他沉思半晌,擡頭乖巧地回答道:“有很多煩心事,想吹吹風,冷靜冷靜。”

我愣了愣:“是朝堂上的事嗎?言官罵你了,還是那些權臣逼你了?”說到這裏竟有些忿忿,“他們就是看我兒帝業方繼,根基不穩,所以才欺負我兒。”

“朕不是……”

“別擔心,”我憐憫地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寬慰道,“昨日哀家替你注意到家世了,趙太傅的孫女,衛將軍的妹妹,楊丞相的女兒,哀家都給你招進來了,選妃很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