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女裝

自此,麗妃總是扛著箭來鳳頤宮請安。

自此,余知樂每日請安時,都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眼圈紅紅的,發絲也鮮有利落的時候,因為請安路上麗妃總是拿她當靶子、朝她放明箭。

這種景象觀了幾次之後,我便沒有最初那般痛快了。

鳳頤宮書房。

坐在姜初照對面,看他精神抖擻地批閱奏章,我卻一行書也看不下去。左思右想,最後想到心焦,氣得把墨書巷扔到了地上。

姜初照聞聲一抖,手中的朱筆也跟著一頓,在楊丞相那道折子裏從上到下劃了一道,這道“朱批”紅得驚心怵目,好像是把楊丞相提的建議全盤否定之後、還打了他好幾個耳光一樣。

他放下筆,起身把書撿起來,用衣袖拂去上面微不可見的灰塵後,才遞給我:“太後怎麽焦躁成這副模樣,連墨書巷都舍得扔了?”

我不知從何說起。

明明也知道不該同情余知樂,但看到她因為暗箭而擔驚受怕,就不可抑制地想到上輩子的我。

這種揪心,沒人比我體會得更深。這種手段,也沒人比我更加不齒。所以即便是報復,也不想用這種手段。

姜初照想了一會兒,已然猜到是因為什麽。他隔著桌子俯身湊近,平視我的時候,明媚晴光鋪滿了他的眼睛,光亮仿佛能把一切陰霾和晦暗都驅散:“朕理解太後的心思,既然太後覺得不舒服了,朕就禁止麗妃攜箭請安。但余知樂做過的那些事,其實不能一筆勾銷,她也要為年少時的錯誤承擔後果。不過,麗妃是個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人,即便你我不插手,她大概也不會放過余知樂。”

姜初照真的變了。

若是擱在去年,他見到我對仇人心軟,一定會大動肝火甚至會覺得我不爭氣。可現在,他好像已經會站在我的角度和立場,去體諒我的心情。

這樣的變化惹得我鼻腔有點酸酸的,擡眸時抽了抽,竟把哭腔也抽出來,暗暗調整了許久,最後小聲對他道:“刀箭無眼,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見血,所以別打打殺殺的了。”

姜初照把他的絹帕遞給我,笑問:“那太後覺得怎麽懲罰余知樂比較好?”

我默了會兒,驀然想到已經去翰林院上了半個月課的常美人,瞬間欣喜,舉起食指歡快道:“等常美人的期末論文搞出來了,加印一份發給麗妃看看唄,讓她學學如何不動兵器就把余知樂氣得半死。”

面前的人唇角抽了好幾抽:“太後真是聰明。”

*

七月中,雲妃和小如的關系突飛猛進。聽果兒和蘇得意匯報,據哀家和姜初照觀察,最後略加統計,就發現自萬壽節後,她二人已經喬裝打扮,偷偷出宮十幾次了。

七月十四日休沐,哀家帶姜初照去喬府看望他姥爺、大舅和二舅,繞到西街去買了六壇新酒,轉身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就看見“新酒來”斜對面、我大嫂開的那家衣裳鋪子裏,一對璧人從滿當當排隊買衣裳的貴公子、大小姐中走出來,手裏還拎著兩包衣裳。

這對璧人好生眼熟,熟到叫哀家眼珠子都要逃離眼眶。

姜初照也懵了,手指從寬大的赭紅袖袍裏伸出來,抖了好幾抖,才指著相向走來的鵝黃長裙、清麗淡妝,身長八尺、委屈巴巴的“小姐”,滿臉淒迷地問我:“這……這位是不是教坊司的譚雪如?”

哀家則指著小姐身旁那寶藍長袍、八字小胡,身子輕盈、言笑晏晏的“公子”,滿目愴然地問他:“這……這位是不是我那寶貝兒媳趙聞是?”

畢竟不是多麽寬闊的街道,那對璧人朝酒肆走了兩步就發現了我們,小如公子緩緩瞪大了眼珠子,反應了三秒後低頭看向趙聞是,泫然欲泣道:“我就說會遇到熟人,你偏要誆我說不會……”

趙聞是又是給他順毛,又是給他撫背,舉起小手對天發誓說賊好看,還嘿嘿笑著走過來,對我們擠眉弄眼,拉著哀家和陛下下水,讓我們昧著良心跟她一同誇。

小如公子這才收起汪汪兩包淚。

大家都穿著微服出宮混跡,彼此諱莫如深又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幾遭,便各走各的,江湖再見。

只是小如這身打扮惹得我有點心癢,上了馬車後,仍忍不住撩開窗簾,直到看不到他的人影兒,才回過神來。

對面的姜初照面皮已變得鐵青,抱著胳膊哂笑問我:“太後剛才誇得可真用心,連千年難得一遇這種話都出來了。譚雪如真就這麽好看?都拐出西街了,太後還不舍得?”

我看著面前的他。

擡手捂住愈見發燙的臉,小意地擡眸,囁嚅道:“哀家覺得,陛下比小如好看,且好看多了。”

他青黑的面皮稍有緩和,還露出些羞赧而致的嫣色。

心猿意馬地想了會兒,我輕咳了兩聲,試探道:“陛下聽聞過二十四孝裏老萊子‘戲彩娛親’的故事嗎?聽聞他年七十,還著五色斑斕衣,作嬰兒戲,伏地嚎啕,以博父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