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太難

陳太醫給我開了五副治牙痛的藥,我堅持要到了十五副:“我超級愛吃點心,牙大概還會痛,總不好因為這個天天麻煩陳太醫,所以給我多開一些唄。”

他愣了一下,但沒多想,又爽快地加了十副,把藥方遞給宮女讓她去太醫署的藥房拿藥,自己則拎著箱子去往成安殿。

半個時辰後,多日不見的姜初照突然來找我了。那時,我正蜷在床榻上等宮女煎藥呢。

大概是因為好些日子沒見,兩個本就沒多少話的人,處在同一個空間內,氣氛就格外尷尬。他坐在我床邊目光清涼地看我,我坐在床頭小心謹慎地抱著被子看他。

等了很久,才看到他眼睫毛撲簌了幾下,才聽到他的聲音:“聽聞,皇後患了牙痛。”

這稱呼讓我生出些時過境遷的荒蕪感,垂眸摳了好久的手指甲,緩了緩,然後很歉疚很不好意思地提醒他:“我已經不是皇後了。”

“嗯,”他極隨便地應了一聲,手指輕觸著我的腮肉,“現在還在牙痛嗎?”

我搖了搖頭:“陛下過來了,我好像就沒有那麽痛了。”

“很想見到朕?”

“是呀。”

他神色黯然:“還是想跟朕商量你父親的事?”

我擡起頭,從被子包裹下抽出身來跪坐在他面前,本想揪住他的衣袖好給自己一些心理上的支撐來著,可又怕他像之前那樣,把衣袖抽走,便把手縮了回來:“馬上就元宵節了,陛下想好怎麽處置了嗎?”

“朕沒想好,”他回答得直接又坦蕩,但語氣很生硬、很不善,甚至帶著些明顯的哂笑,“皇後是不是已經替朕想好了?”

我趕緊點頭:“是的呢,我作為主謀,陛下應該早日把我抓進牢裏,不然難以服眾。”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姜初照忽然笑了。他臉頰的肉向上扯著,但眼裏並沒有露出以前笑起來時會出現的明媚色彩與璀璨光芒。

“可真有意思,”他看著我,笑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露出整齊又漂亮的白牙,“你們喬府加上你哥哥總共四個姓‘喬’的,結果這四個,都說自己是主謀,爭著搶著進死牢。”

我被這話震得不輕,摳住床褥才勉強撐住沒栽倒:“陛下是不是在騙我?”

兩位哥哥比喬正堂還年輕,比喬正堂還要康健,他們怎麽能放棄,怎麽能說這種話。

姜初照終於收起小聲,面色變得冷厲而殘虐,目光是可洞穿人心的直接:“幸好朕提前吩咐過把喬府的人每一個都單獨羈押,不然還看不到你們喬家父慈子孝、兄妹情深的感人場面。”

“……”

明知道我的難過,可他依舊故意刺激我:“皇後怎麽不說話了?方才不還說自己是主謀嗎?”

我暗暗咬了咬牙,強撐著身體內蓬勃生長的痛意,堅持著:“陛下這樣聰明,略微一想應該就知道哥哥們本是布衣,不在朝堂,未曾直接接觸過陛下,根本沒有忤逆的動機,他們只是不舍得把我供出來而已。陛下,我們自年少一起長大,我的家裏人你也很了解,他們疼我、願意替我擔責你也是知道的。”

姜初照把嗓音壓得極低,卻是吼著發出聲響:“朕了解你家人、了解你,但平心而論,喬不厭,你有了解過朕嗎?”

喬不厭,你有了解過朕嗎?

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但確實有在順著他這個問題反思呢:以前好像是了解的,但他從西疆回來後,性情大變,還動不動諷刺我,後來我就不想了解了。但我放棄後,他對我就不那麽差了。可經歷過徹骨的絕望後,退縮和躲避成了我的常態,我無法勸服自己再去接受這個姜初照,以至於到現在也無法拿捏準他的情緒和想法。

唯一明白的是,他也是擔憂著我的,出於什麽原因不好說,只是他很明顯地不願意讓我去替換喬正堂。

“朕都說了,你在乎的人,朕從來沒有處死過。可你有一次相信嗎?”

我再次擡眸,皺眉問他:“把喬正堂關在死牢裏,繩索捆著,冷水溺著,永遠也看不見天日,這樣的‘不死’就是陛下對我、對喬家的恩賜嗎?”

他也皺眉,言語上沒有讓我半分:“你為什麽不明白?這是謀逆,若朕沒有反擊,現在已經血濺成安殿,已經成了階下囚,甚至已經死了。”

我被他這段話刺激到眼淚掉出來:“喬正堂不會。”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

我死死掐著自己的手掌,讓自己別軟弱,也不要讓步:“他是先帝在世時最信任的臣子,先帝身體孱弱,病臥床榻半年之久,手無縛雞之力,喬正堂沒在最有利的時機奪位,因為他也像先帝一樣疼著陛下,也盼著陛下早日從西疆回來繼承江山。這一次是受了我的蠱惑,一時激動亂了章法。但他絕對不可能真的傷害陛下,最多……最多是把陛下揍一頓,替自己的女兒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