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填死

喬正堂終於從書架後面找到了笤帚,舉著它邊朝我走,邊罵罵咧咧:“讓你再胡說八道,老子今年不動手,明年就得給你收屍!”

眼看他要來真格的,我頓時慌了,腦子裏飛快地想著要不要躲,就聽到“哐當”一聲巨響,書房門被人踹開,又聽“砰”的一下,右邊那扇脫離門框,整個栽到地板上。

我盯住門口站著的赭紅衣袍的人,腦子空白了三秒才愣怔開口:“陛下?”

姜初照頂著一雙陰沉的眸子望住此刻正舉著笤帚準備打我的喬正堂,額上冒著汗,手指收成拳,面頰肌肉向上抽搐,耳根之下猩紅一片:“朕看誰敢動手揍太後!”

我舉手露牙,望著救星,喜滋滋地揭發:“不是旁人,正是你姥爺呢。”

喬正堂掄了個大圈把笤帚落在地上,彎腰掃地,嗔怪我道:“不讓太後掃地是怕累著太後,瞧你這孝順的孩子,一著急怎麽還跪下了呢。快起來吧,當著陛下的面,老臣可怎麽受得了太後這大禮。”

我:“……”一把年紀了,還可以這麽不要臉嗎?

*

確認了這輩子的喬正堂沒有造反的打算,我總算放下心來。

只是姜初照有點不開心,等喬正堂做晚飯的空档,同我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薅著枯草的葉子,皺著俊臉嘟囔:“氣死朕了。朕若是再晚來一步,他就真的打到太後了。”

我把剝開的橘子分了他一半:“嗐,別氣啦,哀家這不是好好的嗎。”

他把橘子瓣上的橘絡一點點揭下來後,又塞回我手裏,把另一半拿回去進行了同樣的處理,再遞給我的時候,語氣終於緩和了一些,只不過人還沉浸在方才的憤懣中沒走出來,所以精神懨懨的,聲音也有點小:“聽說體寒的人,不能吃這個。”

我雖然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但還是覺得心頭一暖,擡眸去看他:“你不吃嗎?可甜了。”

他搖搖頭,目色倦乏:“朕沒胃口。”

“陛下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嗎?怎麽急匆匆趕到喬家來了,”我斟酌良久,側著腦袋打量他眼底那兩片青黑,悄聲問他,“這幾天沒睡好嗎?神色為何這樣差?”

他緩緩別過臉去,雙臂伏在美人靠的圍欄上,下巴墊在手背上,看廊下清淡蕭索的小溪流,和溪底紅綠青藍的卵形石頭,蹙著眉頭憂愁沉靜的模樣,同小時候被他父皇刺激到了,趴在這處思考人生時幾乎一樣。

我往他嘴裏填了一顆橘瓣,繼續揣測:“或者是朝堂上事情多,你最近壓力有點大?”

他再次搖頭,恰逢溪中紅鯉遊過,桃花眸裏映出微紅的哀色:“做了不好的夢,感覺很難過。”

“夢都是假的呀,”我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仰頭望著回廊頂部“仙桃賀壽”的彩畫,往嘴裏扔進一顆橘子,囫圇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要操心的事兒已經這樣多了,不值當地為了一個夢傷懷成這樣子。”

他卻對我這句話不太滿意,但又不願意反駁我讓我不開心,所以又回到了小聲嘟囔的狀態,還氣呼呼地把手裏薅禿了葉子只剩杆兒的枯草扔進溪水中:“我覺得值得。而且,夢不一定是假的……那些場面,都很真切。”

話及此處,姜初照忽然想到什麽,眼瞼驟然一跳,側過臉來問我:“太後睡了兩天,還安排果兒不讓外人進。有沒有做過夢,是不是也被夢魘困住了?”

我恍惚半晌。

擺了擺手,微笑著撒謊:“沒有哦,哀家什麽夢都沒做。這兩天睡得很甜,很香,而且睡醒之後整個人神采飛揚,甚至歡暢,與陛下完全不一樣呢,”朝他旁邊稍微挪過去一些,隔著衣袖戳了戳他的手臂,好奇地打聽,“所以陛下是做了什麽夢?要不要同你後娘講一講?哀家很願意聽呢。”

“……不適合跟你講,”他像是有點生氣,臉頰鼓了鼓,又把下巴墊在了手背上,壓低了聲音委屈道,“朕白白為你擔憂了。不過,你歡暢就成。”

*

進入十二月,京城氣溫驟降,冬雪漸漸稠密,兒媳們愈發喜歡往我身邊跑,大抵是因為鳳頤宮燃著地火,暖流四溢如鼎盛春日。

今天趁她們請安,我敲打了嫻妃幾句,警示了麗妃幾句,略過垂眸不語的余知樂,把目光放在雲遊太虛的雲妃身上,道:“聽聞雲妃這半年琴藝突飛猛進,技術出神入化,且入了冬後,淒風寒雪的,你也不再往教坊司跑了,想來應該有了不少空閑時間吧?”

所以,斷更了好幾個月的墨書巷主打故事,也該開始寫了吧?

雲妃立刻挺起脊背,沖我露出端方靜雅的一笑:“回太後,雖然不去教坊司當面聽課了,但樂正大人給臣妾布置了好些曲目,臣妾每日都在練習,所以最近還挺忙的。”

說到此處,她不要臉地把話茬扭斷強行遞到了常美人那裏:“聽聞十一月底,翰林院的課程也結束了。據說在這小半年裏,常美人書山求索,學海泛舟,努力上進得到了翰林院一眾老師的盛贊,如此用功,想來年中時陛下給常美人布置的論文,常美人應該寫得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