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習慣

面前的人也不知怎麽了,後背的肌肉崩得超級緊,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整個人都變得僵硬起來,以至於我抱著他的脖頸,都覺得手臂硌得慌。

“……阿厭?”半晌之後,他才顫抖著喚了我一聲。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流這麽多眼淚,也告訴自己趕緊止住,不然把他衣裳弄臟了,他就開始討厭我了,就不允許我抱他了。

可越是這樣想,越覺得自己的眼睛裏像是住了一片湖澤,還有浩瀚的大雨不斷降落,所以水一直往外流但卻總也流不盡。

控制不住,索性放棄了。

暗暗思忖著,等他嫌棄我的時候,我再挪開就好了。

不敢再看姜初照的眼睛,趴在他肩頭,抽抽搭搭的,連聲音裹著濃重哭腔,繼續跟他講我遇到的事情:“你說是不是老天也覺得我太年輕了,所以不舍得讓我就此死去,所以才把我安排回了十八歲那年?哎,害怕是真的害怕,但感激也是真的挺感激。我一定是個好人吧,你瞧,連起死回生這種好事都落在了我頭上呢。於是,我又回來了,見到京城,見到了桃花,見到了春光,也見到了阿照。”

他依舊一動不動,仿佛我摟住的不是脖頸,而是一根木頭。

但我不介意。

反正是在夢裏。

他是木頭石頭,是真人假人,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一個人兒或一個物件兒聊聊天而已。

“但我卻當了你的後娘。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還比我大兩個月呢,我占了你這麽大的便宜……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氣,一直在恨我呀?”

“沒有。”木頭他好不容易開口了。

我把下巴墊在他肩膀上,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輕輕搓著他耳後一縷頭發,心中生出得逞的快慰,嘿嘿地笑:“沒有的話,怎麽時常見你下輩子的你,在我面前跳腳。但我真壞呀,你一定不知道,我就是喜歡看你生氣,看你跳腳呢。”

“嗯。我也一樣,想看你活蹦亂跳,來回跳腳。”

“哼。”

我有點點生氣。看他瑩潤又白皙的耳朵就在我眼睫前,於是揚起腦袋,報復一般,朝這耳朵吹了吹氣,正打算再揪一揪呢,就見那耳朵像是觸動了什麽機關,唰的一下變紅了,鮮嫩可愛得不得了。

哎呀。

想親一下。

可酒氣醺得我腦子不好使,熏得我整個人也變得不夠機靈,以至於湊過去的時候,嘴唇沒碰上,牙齒卻露出來,於是親一下變成了咬一口。

他終於不再是木頭了,耳朵連帶著脖子上的皮膚、肩膀上的肌肉,都驟然縮緊。

也不知有什麽好笑的,但我就是被他這猝不及防的顫抖的模樣逗得咯咯直笑,但笑了一陣子就又覺得悲從中來,大概是情緒起伏太大,所以我整個人都變得疲憊不堪。

腦袋越來越沉,脖子也開始酸了,腦瓜蹭過他漂亮的粉紅耳朵,壓在他肩側,整個人都放松著。

似乎怕我的腦袋滑下去,閃到脖子,所以他擡起手,掌心帶著輕柔卻穩固的力道,撫住了我的後腦勺,讓我可以借助他肩膀和脖頸的支撐,安穩地休息。

我吹開他耳後散落的發絲,吹得他潔白肌膚上的小絨毛都豎起來,像是皎潔的月光上灑下了細細的鹽一樣,若不是眼皮越來越酸,視線越來越模糊,我應當能看好久都不會覺得無趣的。

可我確實忍不住了。

“阿照,我想躺著。我現在,已經超級困了。”

*

做了比方才更清晰的夢。

煙花三月時,故人下揚州。

上輩子呀,喬正堂就是帶著兩位哥哥、兩位嫂嫂於三月的時候,從城外的碼頭坐船,往江南走。

蘇得意來問我,是否要去送一送。盡管我起了個大早,讓宮女幫我把妝面都畫好了,但臨動身的時候,還是退卻了。

“不看了罷,”我坐回椅子上,望著銅鏡中出現的,在我要求下、宮女畫的格外濃的妝,抿嘴笑了笑,又噘嘴哼了哼,“都走啦,剩我一個在京城裏。他們這麽快活的,我才不要去見呢。”

也不知我這話哪裏刺激到他了。

蘇得意這老家夥竟然擡起袖子抹了抹眼淚。

半個時辰後,姜初照過來,再次問我要不要去送送,甚至說如果我想去,他會允許,且願意陪著我。

這話說得又溫柔又動聽,搞得我一時都有些分辨不清楚,他是真的想讓我去送我家裏人,還是想試探我會不會跟著他們一起去揚州。

我當著他的面舉起手掌,堅定地發誓:“陛下放心,我不會去送的,”然後說著能讓姜初照開心的話,“我同喬正堂兩個犯了錯的人,是不配再見一面的。就讓我們都長長記性好了,就此分別,永不相見。”

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

所以眉頭深皺,不可思議地問我:“喬不厭,朕花了這樣大的力氣給你喬家開脫,但你到現在,也還在防著朕?你覺得朕在試探你,所以你才跟朕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