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醫院過年期間的排班表已經早早地貼出來,周津塬大年初三和初五都得值急診。

大年初五是“破五”,按照傳統,放鞭炮迎接財神。就算全城禁止煙火,也永遠有把自己炸到醫院來的過年群眾。

周津塬學醫前愛一切極限運動,從皮艇滑板到飆車,但如今在馬路上看到毫無安全設備而騎重型摩托車的車手,都不禁微微皺眉。

“天氣預報說春節可能下雪。我跪求那些大爺大媽老實地在家裏待著,千萬別跳廣場舞別放鞭炮……”幾名年輕醫生湊在一起,討論最怵什麽病人,最後問到周津塬。他沒怎麽猶豫:“最怕身上有刺青的。”

其他人頓時哄堂大笑:“服氣了!”

大家都是住院醫生熬出來,住院醫生一般負責大小手術的收尾工作,確實最怕看到身體有刺青的病人,縫合時得特別小心地沿著皮膚上那些刺青圖案走,很耽誤時間。

周津塬再去他嶽父嶽母家吃飯,趙奉陽依舊躺在ICU裏。他的突然出事,給趙家人的打擊很大。這頓飯吃得非常潦草。

趙想容先放下筷子,她問:“大哥車禍這事,查的怎麽樣了?”

趙立森皺眉說:“事故原因麽,可能就像警察說的那樣,暫時沒疑點。那胡同是單行道。超市店長和司機都交代,每天淩晨,他們的貨車一直逆行,從來沒出過事。那晚大霧,他們沒看到後面有車。我們調了之前的監控,他沒說謊。”

“家裏還在查。”趙父慢條斯理地安慰女兒,“爸爸會把那晚整條街的車都排查一遍,你放心,這事必須得有個交代。不過奉陽也真是,我讓他帶保鏢出門,他不聽。”

“方律師說可以起訴奉陽那輛車的車廠,”陳南蹙眉說,“花了那麽多錢改裝出來的車,安全性那麽差,讓奉陽受了那麽重傷,什麽東西!”

這種討論裏,有人的沉默顯得格格不入。趙父先止住話頭,看了眼女婿。

周津塬這才開口,他說:“奉陽的情況得再觀察兩天。”

陳南不鹹不淡地說:“每次問你們醫生,奉陽情況怎麽樣,什麽時候醒,都說要再觀察兩天,這都觀察到第幾天!”

嶽母的口氣非常沖,周津塬不好回答,他無聲地移開目光。

在一旁的趙想容主動解圍:“其實大家都在著急。”

四周的氣氛就像有什麽線繃著,靜悄悄的,就是沒人搭腔。

趙想容像是察覺不到。她托腮說:“我覺得,大哥肯定在過年前醒過來的,他都這麽大歲數了,每次都臭不要臉地收爸爸媽媽的紅包。哎,津塬,你不是說醫院裏還有事嗎?你吃完飯就先走吧,我過兩天也回家了,我總在這裏住就是給爸媽添堵,他們朝你發脾氣,是想轟我走呢。”

趙父終於開口:“你願意回來住就隨時回來。什麽添堵不添堵。”

趙立森沉吟地說:“我在國內不能久待。爸,媽,Mandy懷孕了。”

趙立森的妻子叫Mandy,她這次沒跟著回國,原來是有孕了。

趙立森這消息放出來,他的表情如常,倒是趙想容眉飛色舞地問她嫂子的情況,餐桌又熱鬧起來。

陳南嗔怪地說:“你嫂子懷孕,你這麽高興做什麽?”但她也絕口不提,女兒之前說要懷孕的事情。

周津塬面色平靜,拿起勺子,把那碗湯喝完。

他早該意識到,嶽父嶽母對自己這個女婿,也許只是表面上的客氣。也許,他對趙想容的態度,從來是掩蓋在面紗下的無聲秘密,只是每次都由趙想容主動遮掩,不會特別冷淡而已。

夜幕降臨,周津塬離開趙家,他的臉一路沉下去。

周津塬獨自駕車來到明月敬老院。

這個點鐘,許晗的祖母已經沉沉地睡了。周津塬無聲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思考著父親的話,趙奉陽的車禍,是一場意外。

許晗的車禍是一場意外,趙奉陽曾經也這麽告訴過他,神色漠然。

周津塬相信他父親雖然喊著狼來了,但絕對會將這事遮掩過去。能在那種級別站穩腳跟的,從來都是狠角色,目前看來,趙家對趙奉陽的車禍還沒有起太大的疑心。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固定在房間的某處,周老爺子下午又打來電話,要自己必須拿出更多的耐心敷衍趙想容。

復仇是空虛的,愛情是消亡的,婚姻是一個牢不可破的利益鏈。周津塬看著手機,去年的時候,他就申請了香港交換四個月的獎學金項目,他已經很久沒看過大海。

過了良久良久,周津塬關了台燈,準備離開。

這時候,他意外地看到,門口的鐵皮櫃擺著一個刷洗幹凈的黃桃罐頭瓶。而在罐頭瓶裏面,插著一束小小的,含苞欲放的康乃馨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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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下午八點左右就翹課走人,他不是本地戶口,影響不了畢業率,老師不怎麽管這種學生的出勤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