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之前的吐血, 敲響了一個不輕不重的警鐘。

周津塬今晚只是心念一動。他帶趙想容回來看看,沒有起遐思, 不打算用性毀了自己的健康,事業或前途。

但是, 兩人的組合, 好像總能激發出,彼此身上沉睡和壓抑的什麽特質。

周津塬站著把空調打開,趙想容挺直腰,把他修長無名指上戴著的男戒一點點擼下來, 吞在嘴裏, 寥寥幾次的吮吸, 鹹濕的金屬味道。周津塬不知道她玩什麽花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她張開嘴,靈巧的舌頭套住戒指,仰起臉吻他,濃甜似火。

他們又說了幾句垃圾話, 收了雲雨時, 周津塬直接沉沉睡去。

居然做了夢。

周津塬夢到了他的中學時期。他站在熟悉的學校走廊,肋骨被撞了下,原來課間操的時間點,到處洶湧著穿白色校服的學生,往操場走,每一張年輕的面孔都極清晰。他摸摸自己胸膛, 大概幾秒,他一個人逆著人流向樓上走。

場景螺旋般轉換,他又坐在教室。旁邊擺放的不是桌椅和黑板講台,而是掛滿床頭牌的病床。成年後的臨床、科研和日常工作連軸地轉……

再醒來是被悶的。眼前漆黑,空氣不暢通。趙想容居然將襯衫扔到他臉上。

周津塬把臉上的遮蓋物一掀,坐起身,房間裏大亮著燈,只有他一個人。空氣裏有種如夢如幻和奇異味道,周圍的擺設熟悉陌生。

謝天謝地,這居然是周津塬腦海裏第一個念頭,因為,他一點都不想回到年少時期。

這感覺非常奇怪。很久以前,許晗去世的那天,他的年少時代就已經宣告結束。隨後的婚姻令人心有余悸,周津塬至今牢記,他多少次被趙想容的無理取鬧所激怒,趙想容絕對不會改,或保持安靜。她是最頑固不化的分子,哪怕搭上性命都不會讓他好過,他厭惡透了。

而現在……

如果他對自己足夠坦誠,內心某個部分清楚,如果回到十幾歲,趙想容和許晗同時出現在他面前,他有極大可能……更多關注趙想容。

周津塬穿戴整齊後,推門走出。清晨四點多左右,天沒亮,客廳裏依舊拉著窗簾。

趙想容獨自靠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玩手機,握著一根油墨筆,沙沙地塗抹什麽。他腳步很輕,而看到影子襲近,趙想容緩慢地擡起臉。

周津塬腳步一頓,此刻場景似曾相識。

他們曾有一段極短暫的同房同床時光。趙想容從夢中醒來,新婚丈夫不在,她捂著耳朵,急切地呼喚他。

周津塬當時在客廳,坐在沙發上,獨開一盞燈,反復重讀許晗留下的信件。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誰,擡起那雙眸子,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她。冰冷,冰冷,冰冷,無動於衷。

多年後換成趙想容這麽看他。

她坐在相同的位置,相同的目光。冰冷,冰冷,冰冷,連那一股徹底無動於衷的神情都一樣,漠然的軀殼。

趙想容突然間笑了,嬌艷極了。“哎呀,某人聞雞起舞了。”她一說話,又恢復了平常囂張跋扈,臉上明晃晃地寫滿要玩弄世界的粉紅豹。

周津塬靠近她,花了點時間看她在幹什麽,隨後,他唇角很淡的笑容消失了。

趙想容不知道從哪裏,搜來幾根油墨筆。在兩人親熱後,她用平常根本不具備的耐心,一筆一筆地把相框背面刷成個黑洞。

它們終於全部消失了——多年前,她留下的金色飛揚的筆跡和他後補上的勁道字體——所有字跡都被漆黑色盡數湮沒。此時此刻,相框後面只有一片嶄新的漆黑,渾似長方形的焦土。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以及,縈繞著刺鼻的油墨味道。

趙想容將相框從膝頭推開:“我困得不行,但得卸妝。今晚回我那裏睡。”

“是嗎?”周津塬說。但實情是,他現在幾乎無法將注意力放在對話上,他心跳加速,視線仿佛被吸附在鏡框後面,那一片無可辯駁的黑色裏,“你正在做什麽?”

趙想容低頭看著自己的“傑作”:“等你醒的時間太久了,我很無聊,用筆把這些塗黑。反正,我已經看到你寫在鏡框後面寫的話。它們留著也沒什麽用。”

她的口氣難得的靜且輕柔。周津塬卻需要克制慍怒和重新升起的懷疑,他感覺正加速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越是伸手,流逝得更快,又聽到她輕快地說:“就當是我給你的回信。”

“回信?”

趙想容和他對視著,她輕松地說:“有的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就很像黑色。”

周津塬沉默片刻,壓著異樣的心情:“如果你覺得我像黑色,那麽,容容,你來拯救我吧……”

“這麽浮誇?”趙想容笑了,她依舊是那勾人的模樣,說話做事帶著一股對世界探囊取物的傲嬌,“‘互相拯救’這一套鬼話,屬於油膩大叔騙窮姑娘上床說的。我覺得,一個人出了什麽問題,他們自己心裏其實比誰都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