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0

周津塬獨自站在原地。

他在發覺真相後仿佛只是輕微地驚悚一下, 隨後面無表情地站著。站了五分鐘,理智悄然回來, 再提醒他另一個事實——去咖啡店前,她拋給了他硬幣包, 他也就毫無防備地就把夾著自己機票的護照交給趙想容一同保管。

此刻。在意大利, 在羅馬,在機場,在空座位,他全身上下……只剩下10%電量的手機、硬幣包和一個自拍杆。

距離他們的重逢, 僅僅過了兩個小時。

33號登機口前的電視屏幕開始閃耀。

羅馬飛向巴黎的航班準備值機, 旅客掃描機票, 依次進入閘口。乘務人員對著喇叭,進行第一遍催促, 第二遍催促,第三遍催促,final call。

接著,她對著無人上前的情況聳聳肩, 轉身把登機口重新上鎖。

周津塬站在一步之遙注視著, 冰咖啡化得他滿掌心都是水,一滴一滴滴地凝聚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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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懷揣著兩人的護照,手提著周津塬的行李袋,一路低頭匆匆地沖出安檢,跑出機場大門,肺部跑得幾乎整個燃燒。

她並沒有跳上出租車或公交。

趙想容在外面繞了一大圈, 再機靈地重新跑回來,靠在地下停車場那一層的母嬰室墻壁上劇烈地喘氣。

趙想容又等了十幾分鐘,轟鳴的耳鳴聲才退去。而她不想笑得太大聲,不得不聳著肩膀讓自己顯得面無表情。

這,才是她報復的終點站。

周津塬之前困惑問過她的一句話是,她到底想要什麽?趙想容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思考,她想,自己其實並不是那麽饑渴地想得到周津塬的愛與認可。

她以前的想法很簡單,不想要他們之間要變成那種白爛惡心的言情劇。

她如今的想法也很簡單,不想為了莫名其妙的爛理由,把兩人的關系,重新拉到原來的軌道。怎麽可能一樣?

母嬰室陳舊空曠但幹凈明亮。在母嬰室,有椅子可供坐下,趙想容的手機只開著wifi,繼續工作視頻。Patrol提了一句說他明天晚上回國,是否需要幫著退稅,趙想容卻突然想起,貌似把自拍杆落在周津塬那裏。

無所謂了。

空調開得很冷,她只穿著吊帶和熱褲,凍得瑟瑟發抖。趙想容低頭開始翻周津塬的行李袋,從裏面找出一件做工極其精良的白色男士襯衫,匆匆地套在外面。

她在水池邊挽起過長的袖子,開始四處找充電口,為心愛的手機充上電。

停車場的男女廁所倒是有人用,但並沒有準媽媽帶著嬰兒來母嬰室,她就鳩占鵲巢地坐著。趙想容玩了好幾盤手機遊戲,期間不停地回著各種微信。

也不知道多久,她突然發現自己在打瞌睡。而當她突然再驚醒時,機場的清潔工正開著小小的機械清潔車進門。

雙方都是一愣,趙想容立刻先笑著hello了一聲。清潔工便也對她笑笑,倒也沒有攆她離開的意思。

趙想容心安理得地坐著,重新買了一張回巴黎的機票。飛機將於兩個小時後起飛。她再提前在巴黎訂了一輛車,讓司機來戴高樂機場接自己。

清潔工人開著小車離開,趙想容跺跺腳,也跟著走出去。

她拎著行李袋,很鎮定地坐電梯,重新回到了機場出發大廳的入口。

重新排隊,重新安檢,重新出示機票和護照,一路都暢通無阻。世界如常地不關心誰發生了什麽,至少,羅馬一點不關心小偷和騙子的命運。趙想容確認了這一點,她想,好吧,對意大利還是有一點好感度的。

她的新航班在同一個航站樓內等待,但旅客變得稀稀落落,不少店鋪早就已經關門,只剩下候機室的空座位整齊排列,猶如棋盤。

趙想容看看表,她甚至沒發現,自己居然在母嬰室待了足足十二個小時。她不覺得餓,渴,累,難過或者任何生理感覺。

但路過自動售賣機,趙想容還是停下腳步,用紙幣買了一瓶冰得可怕的礦泉水和士力架。機器吐出的找零硬幣沒地方放,再塞到周津塬的行李袋裏。

趙想容剛坐下,還沒吃士力架,意大利人民就發揮他們慣來不靠譜的個性,空乘臨時通知更改了登機口。

趙想容施施然地往回走,她一路張望,打算把手裏沉重的行李袋交給機場乘務。

她沒注意到,更改的登機口需要路過剛剛的33號登機口。

她更沒注意到,就在不遠處,隔著幾排座位,有人正背對她凝視著外面灰紅色的天空。

——該放手了。

周津塬這麽告訴自己。

他之前在羅馬街頭的那番話,已經徹底地搜刮盡了所有想說的話。他甚至覺得,此生再無其他話好講。如果那番話都不能夠打動趙想容,她就可以直接去死了——當然,他想的是,如果那些話都不能打動趙想容,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